作者:韩忠烈
风夹裹着灰尘,在楼与楼的缝隙里肆意徜徉,忽紧忽慢忽左忽右,间或来个回旋,硬生生扯低了温度,也让阳光失却了几许明媚。这个季节这个城市,真是够糟糕的。
一大早,我就在这些楼的缝隙里跑来跑去,在办某个繁杂的手续。在工作人员一大堆,我永远听不明白的解说下,签字、按手印、付款,终于完结了。喉结十分艰难的动了一下,苦涩蔓延开来。大半天了,水米未进,虽然捂着口罩,但还是感觉嘴里有沙土,要是有水多好,不,应该是茶!
渴了可以喝水补充,但又累又渴时,水绝对不如茶过瘾。
我深知水是生命所必须的,专家学者们一再强调,从养生角度考虑,水比茶要好许多,但我仍然是嫌弃水的。太烫无法下咽,太凉又可能闹肚子,不烫不凉,又淡而无味。而茶就大不一样了。
茶的品种繁多,南茶北茶,红茶绿茶和花茶。形状五花八门,叶芽茎尖螺旋成团,压制成饼搓捏成块。名称更是千奇百怪,大红袍碧螺春,西湖龙井福建铁观音,宁夏八宝茶,彭阳百里香。每一种茶都有源远流长的历史,每一种茶都有美丽动人的传说,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口味。没有哪种茶是我独爱的,也没有哪种茶是我不喜欢或者不习惯的,只要是茶,只要是用滚烫的水,去煮茶叶而得到的汁液,或浓烈或清淡,我都喜欢。茶是什么风格,我就喝出什么味。
我继续在楼的缝隙里穿行,无聊的风揉乱我的发型,将刘海掀起又抛下,甚至有一绺碎发扫向眼睛,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嘴里越发的苦涩,太阳似乎有些西斜,但我还是没有找到一家像样的饭馆,更不要说茶了。
羊毛毡被卷起了一角,露出了炕席,红泥小火炉就搁在炕席上,爷爷将几根折断的树枝投入炉膛后,立即把茶罐搁在火炉口上,几声哔哔啵啵,黑烟挤出茶罐的底部,摇摆着扭结着升起,随后腾的一下窜出红红的火苗,摇曳的火苗将那个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茶罐包绕起来,不久,刺刺拉拉的声音响起,就见茶罐的边缘泛出细小的泡泡,继而扩大成细细的水浪,向茶罐中间翻卷,被推挤的茶叶块左冲右突,似乎要溢出茶罐外了。这时,一根被折成楔形的细小木柴棍伸进茶罐,压向即将冲出茶罐的茶叶。
黑褐色手背上的青筋蚯蚓般蠕动,细小的白色木棍一次次压向跳动的茶块。几次三番,茶叶块不再固执,渐渐地松散开来,一片片茶叶抛起又落下,随即被沸水吞没,卷入下一波的抛起和吞没,水的颜色渐此加深,直至褐红。爷爷抓住铁丝做成的手柄,把茶罐端离火炉,刺刺拉拉渐弱,倔强的汁液被驯服,不再疯狂了,不再跳动了。爷爷手腕一动,褐红色粘稠的液体拉成一根美丽的弧线,注入事先准备好的白色陶瓷茶杯中。爷爷撮着口凑向茶杯,一声缓慢而悠长的吸溜溜后,笑意沿着皱纹漾开。
我感觉爷爷没有吞咽,而是直接把茶吸进肚子里的。因为若是喝进口中再吞咽,是不会有那声异常响亮的吸溜溜。我不止一次的做过实验,从来都没有成功过。若是吸溜溜了肯定会呛住,若没有呛住,则一定不会吸溜溜。这样的失败让我很是沮丧,喝的没有气势,喝的很不过瘾。究其根本原因,我以为是爷爷在我的茶上动了手脚。我没有茶杯,是用一个黄色的小搪瓷碗喝,不但这样,爷爷还会在我的搪瓷碗中兑些开水,使得原本褐红的汁液,颜色浅了许多,也不再粘稠,变得清汤寡水,尽管一样的冒热气,一样的嘴撮成圆,但终究没有成功的吸溜溜。虽然这热热的带着淡淡苦味的茶水,经咽蜿蜒而下,使原本没有多少油水的肠胃更加清爽。但我还是想喝爷爷杯中的浓汁,还是想美美地吸溜溜一口。
那个苦苦的罐罐茶。
只知道有羊肠小道一说,不知道这曲里拐弯,并不宽敞,走了许久还没到头的巷子,究竟是什么肠子。我不单单是渴,胃肠用痉挛的方式,不断的向大脑传递着饥饿信号,咳,今天真不走运。
木质的茶盘上一字摆开六七个茶盅,清清浅浅的绿色晶莹剔透,与之相对的一边放着三个白色的,缶形茶叶罐子。挽着高高发髻的女子,坐在长条几旁的矮凳上,微微颔首,露出细长而美丽的脖颈。鹅黄衫裙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暖意,一曲古筝版的高山流水,随着袅袅婷婷的水雾弥散开来,美不胜收,恍若梦境。
洗茶、煮茶……凤凰三点头。
细细的弧线准确无误地注入面前的茶盅,注和收之间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不偏不倚注入茶盅,滴水未洒。随着茶壶的三点头,淡黄透明的茶水刚好装到七分满,丝丝缕缕的热气自盅口飘逸升空,轻轻地呷一口,唇齿间满是清香。
哇,终于穿出巷子了。尽头是一条与巷子垂直的街道,沿街商铺餐馆琳琅满目,选了一家匾额是正宗川菜的餐馆,坐在靠墙的条桌跟前,老板娘笑盈盈拿来菜谱,并在桌上放了一大壶苦荞茶。斜阳透过窗户将光线洒向茶壶,黄色的苦荞茶分外透亮。
来不及点菜,抓起茶壶,倒了满满一大杯,咕嘟咕嘟灌了下去,茶杯见底,而我意犹未尽。
“慢点,别急。”老板娘拿着菜谱伸到眼前。
从古到今,世人描写茶酒的诗文太多太多,而我今天独独记起这两句: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