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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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连文选
1973年，交通部公路二局交二处，在完成了四川白涛铺路工程后，承接了固原至兰州的战备路工程。处机关、工人住宅区、材料库、停车场等单位均设在西吉距县城四公里处的何家店子。
何家店子交二处驻地附近的大滩村，有一所戴帽子初级中学，交二处的百来个孩子就都在这所学校里上学。处长陈景泰，对学校非常关心，常来学校里转悠，他每年为学校派车不收运费拉十多车煤炭。学校里不论有什么困难，处里总是给予大力帮助解决。
1965年出生在湖南衡阳的陈运兰，八岁那年就跟着父母来到了西吉，因为她的父亲是交二处的一名路桥工人。
陈运兰的小学和初中学习都是在大滩学校里完成的。一晃，在西吉就是八年。八年中，多少个晨曦与暮色，多少个酷暑与寒冬，师生情、同学情，所有的一切，在陈运兰的脑海里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历时近八年，“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巨大工程——战备路终于竣工通车了。1982年，交二处撤离西吉，开赴河南某工地。
陈运兰随父母迁到河南的第二年，交通部公路二局交四处（原交二处）内部招工，陈运兰幸喜被内招，于是她就成了一名路桥工人。在交四处转战南北的修路架桥中，因为陈运兰特别能吃苦，恪尽职守，积极肯干，表现优秀，所以曾几次被评为三八红旗手，受到表彰奖励。
1988年陈运兰和出生在河南南阳、交四处一名汽车司机、名叫李英林的青年结了婚。第二年就有了个可爱的女儿，女儿起名李珊。
女儿八岁时，就已经如出水的芙蓉，出脱得亭亭玉立、非常活泼可爱了。这年，即1997年，北京陈爱莲舞蹈学院到洛阳来招生。通过考试，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儿李珊被录取了。他们告诉陈运兰，孩子到了北京学校，生活上的一切都有专人来负责，请家长放心。作为母亲，年仅八岁的女儿突然远离父母，她怎么能不担忧呢?但她又想，孩子能被录取是幸运，说不定将来前途无量。这样想着，她的心里释然多了。
2003年的一天，丈夫在江苏盐城铺路工程上，一次，往工地送混凝土的途中，不慎发生了车祸，丈夫腿部严重受伤住进了医院。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丈夫出院后，不仅不能继续上班开车，就连起码的生活自理也都成了问题。可是妻子要去上班啊，丈夫没人照顾怎么办呢？无奈之下，她就把丈夫安置在了洛阳一家养老院里。
女儿在北京上学，开学送，放学接，一眨眼就是十年。十年中，她不仅文化课学得好，舞蹈专业课学得异常扎实，几次舞蹈表演比赛中都获了奖，这使学校老师十分满意。然而，令人难以预料的是，正当女儿即将完成所有的学业、走上社会展示风采的时候便出事了。
2007年，学院老师领着歌舞团的学员到深圳去实习，一天排练中，女儿居然从舞台上摔了下去……
在陕西汉中上班的陈运兰，接到了歌舞团从深圳打来女儿出事的电话后，心立马就跳到了嗓子眼上。她心如刀绞，火急火燎地连夜飞到深圳、走进医院后，看见女儿一条小腿骨折，已经做了手术，打了石膏。
三个月后，女儿终于出院了。女儿是出院了，可是她重新走上舞台的机会却永远被断送了。作为母亲的她，泪水扑簌簌地滑落如决堤的江河，汹涌地奔流，她心力交瘁，悲痛欲绝，她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仿佛一夜之间，她从人生的巅峰坠入了谷底，憔悴得没了人形。
从此，她开始了漫长的带着女儿走南闯北的生涯。她带着女儿先后到过陕西、云南、吉林、新疆、西藏等地方，截止2019年，长达共十四个年头。单位领导非常关心她，每到一个地方，总给她们母女单独分配房子，在生活的各个方面总给予特殊的照顾。正是在领导和同志们的关心照顾下，才使她有了走出困境，振作起精神继续生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不知为什么，女儿慢慢地变得语言迟钝、步履蹒跚了。到了后来，她就不会说话了，也不能走路了。其实医院没少进，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要抱着女儿到那里最好的医院去看医生，可就是一直没有查出来女儿得的是什么病，无论怎样治疗，每次都是让她大失所望。
2012年一次，女儿因摔倒受伤住进了洛阳正骨医院。2014年，在新疆又一次摔倒，住进乌鲁木齐四七四空军医院。后又去乌鲁木齐军区总医院做检查，这次检查，女儿终于得到了确诊，女儿被确诊为脊髓小脑共济失调。医生说这种病具有可遗传性，且目前还无法做手术。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如晴天霹雳，击得她肝胆欲碎，几乎昏厥。
屋漏偏遭连阴雨，正当陈运兰被女儿的病吓得神魂摇荡、心乱如麻的时候，养老院打来电话，说她丈夫的病愈来愈严重了，而且已瘫痪在床了，希望他的妻子快点过来。
丈夫被送进洛阳市第一人民医院，经做核磁共振检查，也得到了确诊。令妻子万分惊诧的是，丈夫竟然和女儿患的是同一种病。毋庸置疑，这就印证了医生说的可遗传性的说法。此时，陈运兰才恍然明白，丈夫当年的车祸和女儿突然从舞台上掉下来，都是因猝然发病而导致的。
终于，从丈夫老家的来人中，陈运兰得知了，原来婆婆的娘家早有遗传病史，婆婆就是因家族遗传病而丧命的，丈夫的病就是婆婆传给的。
2018年，丈夫终因无治而逝，苍天无眼啊！一场又一场的横祸，击得她肝肠寸断，万念俱灰。似乎整个的她，被阴霾笼罩着，神情颓丧的她，度着一个又一个可怜、寂寞的夜晚，每一个夜晚，都是一次煎熬，倍感失落与无助。感伤、悲怆、忧怨、无奈统统如潮水般奔涌而来，绝望的思想慢慢地抓住了她的心，似乎把她的心要拖到悲哀的泥沼里去……
懵懂之中，她想到了和她相依为命的女儿。她想女儿活着一天，她就要精心照顾女儿一天。自己虽然承受了命运的不公安排，但她决不放弃尽力的抗争。她决不能颓废下去，她没有理由不坚强起来。她多么希望医学尽快研究出治疗女儿病的方子来，她多么希望在女儿身上能有奇迹发生!
2015年，陈运兰退休，然后定居洛阳。此时的她，没有了工作上的负担和压力了，不再为了工作带着女儿四处奔走了，不再自己去上班时女儿一个人呆在家里了，从此可以专心致志地去照顾女儿了。此时的她，婆家任何亲人都没有了。令她欣慰的是，娘家母亲还健在，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而且他们都过得很好。目前最让她揪心的，就是她患病的可怜女儿。女儿她决不能放弃，她要尽一切办法为女儿治病，要使女儿康复。
陈运兰每忙完女儿，干完家务静下心来的时候，就会想起一个地方来，那就是她曾经成长、受教育、生活过八年的宁夏西吉。可以说宁夏西吉始终是她魂牵梦萦的地方，她多么希望能再去一趟西吉啊！可是，当她一想起瘫痪在床的女儿时，心就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没有了丝毫的热气和信心了。
几度芳草绿，几度黄叶落。2020年的一天，陈运兰终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克服万难，走一趟阔别三十八年的西吉。自有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于是她就精心地开始谋划了。她提前两个多月订了洛阳至西安的火车票和西安至固原的飞机票。
一天，陈运兰告诉西吉的同学，她已在弟弟的帮助下上了飞机。
陈运兰乘飞机到了固原后，同学王晓明把她从飞机场接到了固原城里。西吉田浩等同学到固原去接陈运兰。当他们看见陈运兰吃力地抱着孩子，还拖着一个大皮箱和一副轮椅时，惊得目瞪口呆！回到西吉后，有同学问，你费这样大的周折来西吉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说，一是和同学聚会，一是看望曾经的老师，还想看一看西吉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陈运兰来西吉后，同学要她住在自己的家里，可她说自己带着个病孩太不方便了，于是她执意住进了宾馆里。当晚，几个同学在餐馆里为陈云兰接风洗尘，同学相见，倍感亲切，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旧……
还在洛阳的时候，陈运兰电话对我说，来西吉后还要来我家里。我说我在距县城百里之外的农村老家里蜗居着，你是找不到的，不要来了。可几天后，果然，在七八个同学的陪同下，陈运兰抱着孩子从大门里走了进来。我知道，陈运兰之所以专程来看我，就因为曾经我在大滩学校当校长时给她代过课。她送给了我一份礼物，礼物是神都洛阳邮票珍藏册。她说这是几年前她在洛阳城里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的，是专门为我买的。我说太珍贵了，太感谢你了！
我问她孩子病的情况，她说孩子发病已十多年了，发病后，慢慢地走路开始踉跄，说话开始打结，到了后来就愈来愈严重了。现在全身都动弹不了了，终日缄默不言，吃饭要人喂，擦身、穿衣服、大小便都要她悉心伺候。不过孩子心里什么都知道，就是不会说，不会动。她实在不甘心，退休后，带着女儿又去了一趟上海华山医院，但治疗结果，还是让她扫兴而归。
陈运兰带着病孩赴西吉的惊人之举，极大地感动了她的所有同学。大家无不议论，一个不久前丧了丈夫，唯一的女儿还患了不治之症的人，换了别的人，就出于自卑，也绝对不会千里迢迢来西吉的，令人匪夷所思啊！
陈运兰告诉我，西吉的变化太大了，就她曾经住过的何家店子而言，几十年前的任何痕迹都找不到了，一切都荡然无存了。代之而起的是，职中、三小、社保局、农业农村局、居民住宅小区等单位和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的超市、面铺等。在紧靠何家店子的北面还建了一所规模恢弘的西吉第一中学。到处是如云如林的高楼大厦，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呀！她说同学告诉她，虽然西吉是宁夏最后一个脱贫的县，或者说全国最后脱贫的县，但西吉经过栉风沐雨的沧桑经历之后，发展到今天，已经是一个政治稳定、经济发展、环境优美、生态繁荣、民族团结、社会进步，人民生活水平普遍得到了改善和提高春天般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陈运兰在西吉的十多天里，她先后约了大小几次同学聚会，看望了小学班主任老师和部分中小学任课老师，参加了一个同学恰在中秋节的生日宴，探视了一个同学患病卧床的父亲和她一个好闺蜜同学的母亲。浏览了西吉永清湖和滨河路、帝豪购物广场等大街小巷。还饶有兴味地带上孩子，观赏了龙王坝休闲山庄，游览了国家地质森林公园火石寨，瞻仰了将台堡红军长征会师纪念碑。
陈云兰来西吉后，她的同学出于感动与怜悯，给了她极大的帮助和照顾。王翠芳多次做早餐给她娘俩送过去。无论她干什么，去哪里，每次都有同学用车去接去送。她初中时的同桌牛玉芬，自她从固原下飞机以来，就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伴着她，就连去银川，也是陪着她一起去的。
陈云兰这次活动计划的最后一项是去银川，因为她的初中班主任老师和几个需要见的同学现在在银川居住，所以她要去那里见到他们。
10月10日那天，陈运兰视频告诉我，说她和女儿已平安返回洛阳，是同学赵全明在银川把她们送上火车的，她让我们不要惦记了。她说此次西吉之行她非常开心，非常满意，实现了她多年来的夙愿。她特别感谢西吉同学对她的热情支持和帮助。
几天后，手机里我看到了，她把此次来西吉的一路拍照，连同他们上学时的毕业照，一并制成了精致的相册，配上音乐发在同学群里和朋友圈里了。我看后，写了这样几句话：阔别多年，历尽沧桑。同学聚会，情意绵长。瞬间留影，理应珍藏。陈运兰精神难能可贵！
是的，诚实、坦率、执著的陈运兰，是一个有毅力的人，一个不屈服于命运、挺胸昂首的人，一个有他人所没有的魄力和勇气的人。愿她永远坚强，孩子能够康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