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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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伟
谁在暮色中画了一只鸟
一群鸟一直飞，一直飞
要飞出天空的样子
而天空那么大
鸟像在一幅画上，不动
画上的一只鸟一直飞，一直飞
要飞出画的样子
是谁只画了一只鸟
飞在暮色中，那么焦急
救赎
木槿花开了谢，谢了开
枝头的花朵与花下的落英同在
像一个掏出最后的力气，努力活着的人
而那株君子兰
一直安静地打坐
多少年了，从没有动一动开花的凡心
一只蜜蜂误撞到家里来
不知道怎么出去
我需要把自己打开一条缝隙，给它让路
允许雨滴打湿肩膀
喜欢一个人在雨里走
不牵挂别人也不被牵挂
不想任何心事也可以想很多心事
有一把伞护住头顶就行
允许雨滴打湿左肩或右肩，脚尖或脚跟
就像允许轻一点地伤害
知道自己不是个高尚的人
不如意时发牢骚、骂娘，买衣物讨价还价
小人物都这么锁碎，烟火味十足
从小就学会了缝补衣服
身上裂开口子，我会自行缝合
缝口被撕裂，也是惯常的事
来得早了
来得早了，你就得等
恰到好处地到场，很难把握
就像一场雨
要么下成涝灾，要么才湿了地皮
就像一场桃花的花事
要么开得太早，被倒春寒冻死
要么开得太晚，被杏花抢了风头
人还没到，不要急着上菜
喝茶、抽烟、呆坐，给自己几分钟
留在时间之外
抱紧自己
就让我在醉酒之前抱紧你
醉酒之后，抱紧得只有我自己
那么多桃花灿烂
都在寒风中离开了枝头
很多树不开花
绿过春天的枝丫，还在绿着
那个披霞带露的人
像一棵老柳，站在风中
桃花落满地
等一场花开，需要耐心
春天拍开叶芽，像刚睡醒的女儿
母亲拨开襁褓的裹被
新郎打开新娘的肚兜
桃花开在梦里，不畏风寒
每一次拥抱
桃花落满一地，却无声无息
生而为桃
生而为桃
就是在春天要争先恐后地开
满山满洼地开
就是要开得肆无忌惮、放浪形骸、招蜂引蝶
就是要让所有的花羡慕嫉妒恨
在固原，生而为桃
就是要顶着沙尘灿烂
就是要在倒春寒中招摇
就是要让游人都拥有桃花运
就是要让春天有个春天的样子
打铁
我们都是打铁的人，也是铁打的人
再坚硬的骨头也得锻打
铁锤砸下来，将裂开的缺口砸合
要喊出的疼痛废铁一样飞溅
滚烫的骨头在冷水中淬火
散尽热气和青烟，就成了一块铁器
铁器按上把柄，犁地，劈柴或杀人
都是那么锋利、沉默和坦然
走近须弥山
远处的须弥山躺着
走近了，须弥山就站起来
把来访者让进山里
草和树是山的孩子
见到陌生人也会躲开
只有那尊大佛，先人的遗像一样立着
山前溪水清冽
既能洗净风尘，也能照见疲惫
真得累了，就在圆光寺缓上几天
圆光寺空了几百年
雨滴敲打树叶，似木鱼，只是急了些
山风吟诵经文，像老僧，呜咽
白发
黑发过于浓密
像漆黑的夜让人茫然、恐惧
一根白发长出来，就是一束光亮
黑发如乌云，白发似闪电
这黑压压的人生
需要闪电劈开阴霾
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像火焰将一生烧尽
那些白发舍利一样埋在土中
在大雪中急走
是我的头发还没有变白
我想让黑的思想，披上白的银光
寒风从体内吹出
冷不是从体外钻入
而是从体内渗出
寒霜结在体表，寒风从骨缝吹出
身体里的河流己经结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抱紧身体，也是抱紧冰凌
体内的雪比体外下得急
体内的夜比体外黑
雪夜中艰难跋涉的人，心中有豹
对于冻僵的身体
烧火取暖无异于烧碳自杀
能忍住冻，是一个人对自己的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