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外十三首）

惊蛰(外十三首)

李爱莲

冬天的风弱了

春天它又是如何回来的

对着天空的每个角落吹了十个小时

春天的一日，我以漫步迎接

围墙里最亮眼的邻居是一整片白蔷薇

沾了一身花香的我却痛恨花香

被风吹落的花仍然保持开放的姿势

它想落脚时，起起伏伏

远远近近，轻轻扬起的还是那风

这次它开成了一片海

还没过傍晚我已经忘记了

三月之上

三月之上，树木静悄悄的生长

晨露滴在叶子上，浸润的惊和喜

根在延伸，努力朝着你的方向

枝丫像是被风打开的翅膀

高过屋顶

让一只鸟获得新的高度

太阳越过地平线

海面上落满了星星

三月之上，叶子盲目而生动

新鲜的脉搏正从自己的体内向上生长

企图长出一条河流与你汇合

每个春天，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扔向天空

雨没有抵达这个城市

西坝河只会沉默不会含笑

岸上的植物像个伪造者

企图剪裁出天空的花边

每条街道又宽阔又悲伤

过街天桥像是生着巨翅的大鸟

望着沉重的天空

喷泉练习飞翔，飞起来又落下

自由飞翔的风筝更爱那双手

每个春天，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扔向天空

易碎的芬芳

今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空旷中

大山在夜里被大雪覆盖

兔子在窝里清洗自己的耳朵

麻雀在电线上整理自己的羽毛

很多草木过于期待春天

提前描绘自己的花蕾

易碎的芬芳，举着易碎的花

渴望正好经过的春天接住

即便只是一朵山桃花

一夜春风，光线有了不同密度

一些新的序列，变得更加幽暗而丰饶

尽美，即便只是一朵山桃花

从现在起，不知还要开多少回

即便在梦里，一开三十里

一朵，两朵，三朵

最美，最虚无，也最仓促

即便是春寒，没有一片叶子

七月

七月的太阳刚刚升起

一些细节，轻易被汗水浸透

平静的水面，锁住一些云朵

水波温柔，带着七月的倦意

风儿不动，人间所有的喧嚣

从桃花岛逃走

鸟鸣离花朵很近，带着香气

垂钓者把自己还原成一块石头

鱼儿驻留水面

而轻薄的波纹，敛入诱饵的涟漪

雪人

一只手，奋力伸出去消失了

头颅高昂，没过多久也消失了

太阳升起，找不到自己姓氏的骨头

还保持期待的姿势

身份像一些死去的碎片无法确认

远远而来的光

不像是河流进入河口迎来新的诞生

而像是吸干水份的沙子 

寒衣

次夜有烟将我消弭

有火光将我的面孔照得如同一张牛皮纸

在寒冰上，有我的亲人

在雪地上，有我的亲人

在疮痂上，有我的亲人

逝去的亲人们如同

秋天树上的叶子

而我只能抱紧这棵树

二哥和四哥依次为他们送去寒衣

母亲的最多

夜听着风吹雪

四月的一场大雪，整个世界

只剩下白，只剩下夜

听着风吹雪

和小时候一样

母亲和几个哥哥在热炕上说着话

我在打着盹

十一月的一场大雪，它想笼罩世界

它想在屋檐唱歌

它想用最后的生命蘸笔在大地上做画

它和母亲一样

最后沉睡在泥土里

我，只能在一个相同的情景和不同的时间

期待和她再次相逢

一早出门

雨水拖着长长的袍子，迈过许多台阶

被雨水淋湿的样子，并不狼狈

离离青草，仍旧是盛夏的样子

寻着熟悉的滋味和颜色继续走着

举着巨大的浓绿的叶子，花开着

雨一滴一滴落下去

直到眼里蓄满了水

自己做野蛮荒野上的水

下一场雪很有必要

单单那份白还不够，喧嚣变成安静

问候变成告别，到来变成消逝

路灯下的雪辨认出了自己

这个世界不会这样度日

耳朵和心，总要给它一个归处

我宁愿亲近你，受你驱使 

自己溢满，自己降落，自己覆盖

自己做野蛮荒野上的水

只剩下一个冬天

一天只剩下一个黄昏了

半山腰的日头仅有的一点余晖

被另一座山的正面挡了一下就终止了

滚滚而来的是黑夜的寒冷和虚空

一年只剩下一个冬天

每条街上红色的标语，

虚掩着真实的底色

低头的雪异常准确的判断出声音中走调的音

雪有时循规蹈矩，有时并不安分

它不会像汹涌的泡沫那么沉闷

一层一层，给你更多的安慰

直到你的世界变得庄严，淡漠，深深沉浸

水开始结冰

河静静躺着，水开始结冰

一层一层的结茧 ，一层一层的包裹自己

和金属一样的坚实，和四面风一样凌厉

冬日在冰面上发出刺眼的光芒

像是一把很快就要倾斜的利剑

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你的桥上人和车走走停停

旗帜和路灯，路灯和旗帜

它们的影子不停地变换着姿势下来找你

其实它们不是找你，它们是在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