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藏一片叶子,最好的地点是树林;要藏一段往事,最好的方法是不说,其次是说很多的往事,又或者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少有人注意的地方,偷偷埋下它,直至人们遗忘了它的存在。当然,最后还得悄悄地放到原本属于它的地方。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是如此,尽管最初可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呆在不同的地方,不那么喜欢的地方,但最终内心的声音会在某一天里突然响起,然后指引它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或就此消亡。”
1.
说是深思熟虑也好,别有用心也罢,又或只是一次心血来潮,总之,他是这么去做了,且效果似乎很不错。当然,这个效果不错他只能自我感觉,还得交给别人去评说。有时候就是这样,往往就是这样,一旦与人接触,很多事情就不能只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了。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周围一圈朋友。在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
尽管他并没有说谎,但那种感觉和说谎是一样的——谎言是真的说不得的。说了之后,就意味着需要不断为说谎找各种理由、说更多的谎言,以及需要不断为谎言找正当性、合理性,以平复内心的慌乱。而且,谎言说到最后往往既伤害了他人,也是在玩火自焚。
他那突兀的“问”,显然也是如此。
那是一次婚礼,他最好的朋友的婚礼。婚礼隆重得不像话,他置身其中简直有点摸不着北,触目所及之处如果以物化的形式抽象去看,那都是钱啊。他倒不是真的心疼钱,事实上,即使心疼钱也轮不着他担心——如果朋友不具备这样的实力,那么这样的铺张浪费压根不会发生;如果朋友都沦落到需要他帮忙,那么这样的婚礼也需要推迟好几年。幸运的是,朋友具备这样的实力。
他担忧的是什么呢?究竟是新娘过于美丽,还是那张平凡的脸,他最好的朋友的脸,他是在担心这个?或这些?
生活中这样的故事还少吗?随处可见吧!无论是生活地表的婚姻,又或网络上流出来的新闻,还有那些活生生的例子,开始是因缺有需,一旦被满足之后呢?可以想象,好的结果的可能,这样的概率太小了。更多的是,满足之后的贪婪,又或无法被满足之后离开。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发生,身为朋友他都应该为此担忧。只是,这一点他的最好的朋友就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吗?如果想过,最后又为何会是这样呢?究竟是新娘的要求,还是来自第一次婚姻的在乎,又或是信心、虚荣……
在喝了一大碗白酒,又喝了一杯红酒,之后,他隐隐有些醉了。甚至,连朋友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对面和他碰杯,他也只能勉强在脸上挤出笑容,连祝福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更别提别的了。
“他喝醉了。”
“送他去房间休息吧。”
“这人真没礼貌,不会喝酒就不能少喝点吗?”
“真是的,当自己家呢?”
“估计是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吧?”
“……”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周围的声音在意识中弥散开来,最终分崩离析。他终是抵不住醉意侵袭,逐渐意识消散陷入了沉睡。在他最好的朋友的婚礼上,他失态了,失态也失礼。
当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灯火通明,灯光、热闹的喧嚣声,隐约还能听见朋友醉醺醺地回礼声,翻来覆去也都是那几句。“谢谢”、“多喝点”、“喝高兴”。
房间里被窗外的灯火照耀得通明,借着这灯光他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新郎置身于热闹的酒席,眼神里的疲惫叫他多少有些心疼,但他也能理解:婚姻,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也许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
兴许正是这样,他才需要这般。就像很多时候知道自己已经累了,累极了,却还要开车,不因为别的,仅仅是还在路上,还没到家。
他走到新郎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兄弟,抱歉,我失态了。”
新郎的酒气早已浸透到每一寸肌肤,包括衣服。新郎回过头,身体摇晃,似乎随时可能倒下,他伸手扶住对方,想要借说话之由让对方休息会儿。新郎站稳了脚步,浑身的酒气随着晚风不断地朝他鼻子里钻,往胃里捅。瞬间,他落荒而逃,在厕所里好一阵吐,只把胃里那翻江倒海的酒全部倾泻出来,连带着胃酸也一并吐了出来,这才罢休。
等他再出来时,朋友的父母告诉他朋友已经喝醉了,睡了。
他谢绝了要在朋友家留宿的请求,一个人迎着晚风走出了朋友家大门,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回家。
2.
谎言是什么,怎么理解谎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虽然这些在他看来,无外乎美化或丑化。就像有人说的“善意的谎言”,就像某人说的,如果能够一直撒谎下去,那谎言就是唯一真相。
真相很重要吗?如果是在以前,他一定不会怀疑,甚至都不会问。但是随着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他也渐渐地不那么确定了——几乎所有通过不正当理由结识的朋友,最后一个都没剩下。一个都没有。
虽然生活中,确实有很多人并不在意真相,但这种不在意它更多的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真相而已,是自己不清楚真相的情况下,可一旦这个真相自己是洞悉了的,那它就很重要了。最起码,对于当事人自己而言,真相是很重要的。所以,真正不重要的,是与己无关的真相罢。
但是,如果告诉对方真相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朋友。对的,朋友。但凡他随便说点什么,也就与自己有关了吧——在意朋友,故而在意朋友说的话。
事实上,在他问完那个问题之后,他自己就先乱了阵脚了。他慌乱了,不知所措。他想不到之后该说点什么,又或是否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的初心是好的。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隐隐有些担心,这个担心的来源并非空穴来风,他是有依据的:他和一个朋友曾深入探讨过这个问题。
那会儿,他问朋友:“如果一个人是初心是好的,可是呈现的结果却是糟糕的,这样的人是否值得被原谅呢?”
朋友说:“很多人都看不见初心的,只能看见结果,而且大多数人也都是结果论导向为主。当然,如果你愿意告诉他,你的初心是什么,以及后面为什么要这么做,然后将整个过程告诉对方,兴许对方会原谅你也说不定。但我说的是‘不一定’,也就是说可能。”
他接着说:“难道作为朋友,出于信任,以及都对事情的起因和结果有些体会的人,也不能避免吗?”
朋友不解地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他回答:“我是说,‘事与愿违’这种事是难以避免的;作为朋友,信任是很重要的,且应该被信任才是。基于以上两点,无论最后是伤害了自己,还是最后的结果如何,都应该相信朋友最初是为了彼此更好才这么做的,也应该继续信任和给朋友多一些机会才是。”
朋友回道:“你说的我相信大多数人都能够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儿,明白不代表就能够接受。就像我为什么会问‘你指的是什么’,这也说明如果你不进行解释的话,我确实很难第一时间想到那么多,即使想到我也依旧存疑,我不敢确定。哪怕作为朋友也不能够。而且,正是基于信任,我才会继续追问的,也正是基于我们是朋友,我才愿意听你解释。我想告诉你的是,这里面是有距离的。就像如果你的回答不能够让我满意,那结果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很多时候矛盾就是这样产生的,说得多,想得多,也就容易错得多。”
朋友顿了顿,看着似乎还在消化这些的他,莞尔一笑,并接着说道:“你说的这一层,我自然明白。可是,很多时候我们可能都将朋友这个关系看得太重了些,以至于为这层关系添加了许多附属,也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负累。而这一点,如果遇到一个不是那么在意朋友关系的人呢?就像很多人提到的‘以爱之名’,哪怕家人之间在这方面也是存在这方面问题的。朋友自然不能和家人相提并论,不是吗?”
说完这句,朋友就不再说什么了。剩下的就只能看他的领悟了。能觉出多少,悟出多少,那也已然和朋友无关,与话题无关。
在那一刻,他确实想到了自己和父母的关系。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并不太好,就像朋友说的“以爱之名”。曾经一度,那就是他的困扰。他将此认为是道德绑架,认为是父母不爱自己,认为自己是个工具人。为此,他叛逆,反抗,各种和父母对着干,以及不断地挑战父母的底线。幸运的是,父母最终原谅了他。无论之前犯了多少过错,他的父母都站在他这边。用父母的话说,这就是造的孽,是命运,是宿命,是必然。而且,这样的说法也只能说是结果是好的,这里面也并非是没有问题的。它更多的更像是一种“又恨又无奈”,是出于无奈做的妥协,而并非出于心甘情愿,或是因为理解而达成和解。可即使这样,问题就不存在了吗?
兴许正是出于这一层的原因,这才使得他后来越来越少与家人联系。
事实上,他何尝不是如此呢?
对于父母,他只能接受,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只能看着它好的结果而不能细究,对于自己和父母的关系,他同样无计可施。
说到底,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切呢?如果这么问,就将事情简单化了。
答案他几乎可以想象,无非是不善表达,不懂沟通,没能做到十足的诚实、真诚,又或是羞于承认自己的自私和怯懦,害怕麻烦和冲突,等等。但究竟是哪一个,或它们之间是否属于必然联系还是间接关联,他就不那么确定了。至亲之人尚且如此,作为朋友则更没有理由了不是?
朋友首先就该是独立的个体,其次才是彼此的联结朋友关系。这样一来,自然不该相提并论。那是他第一次梳理自己和朋友的关系,也是第一次那么认真的思考自己和父母之间的联系。莫名的,他感到孤独,以及隐隐悲伤。
而且,他后来还发现,任何关系都称不得多么坚固,无论是友情、爱情,亦或亲情。如果单方面切断联结,这当然可以切断,任何人都能够如此。那么,切断之后,这些关系也就形同虚设了。当然,亲情可能更坚固些,但这更多的也不过是文化沉淀的结果,在西方文化中,亲情同样不那么坚固。
至于谎言,或者说信任,他在后来自己也琢磨过:如果没有信任的基础,欺骗是无法构成的。这种信任很多时候也未必就是信任他人,也包括对自己的盲目自信。无论是哪一种,是先有了信任基础才会致使上当受骗,而偏偏信任又是最不能接受欺骗的。所以,信任同样很脆弱。
也正是基于这一层的思考,他想了很多,其中尤为关键的是,有些话在他心底扎根深远,几乎到喷涌而出的地步了。但如果直言不讳地告诉朋友,他不确定这是一个好的处理方式。哪怕这是善意的,哪怕这些话在他看来如果能够早些明白过来,结局可能会有所不同。最起码,这在他看来,他们都会因此受益,从而更加乐于去尝试着热爱当下的生活。但也可能是最终什么也不会改变。
关于语言和文字的力量,它们的作用,他虽然曾经因此而受益,且丝毫不怀疑。然而,如果叙述这些,说这些话的人,以及用他的话去说,是否也能起到相同的效果呢?
很快,他又想到,自己还是有优势,这个优势就是那些朋友他都知根知底。兴许从这一点出发,那就不是问题。但如果他们并不愿意作出改变呢?这是否会弄巧成拙,就像以往的那些事儿,那些事与愿违的糟心事儿那般?
可惜,这些疑虑没有人能为他解答,准确的说,除了他自己在意之外,生活中的那些朋友,仅存的那么几个朋友,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并非是他的同类。而这也是使他最为忧虑的点。
无论什么人,都会本能的拒绝采纳所有或许会阻挠自己根据自身意志采取行动的观点,而宁愿采纳那些能够证实自身态度与行为合理性的观点。这几乎可以说是人类共有的特性了。人们只会采纳自认为能为自己创造价值的事物,且只有自认为有好处的事物他们才会纳入自己的意识中去,而那些相悖的,可能带有破坏性的,类似叛逆的,则统统会被丢进深不见底的无意识中。该如何才能教他们发现这样是不好的呢?
要知道,大多数人,他们还是停留在先看见才能相信的阶段,而非如他那般偶尔还能尝试着先相信。
一连好几天,他都在琢磨这事儿。
当然,这事儿也并没有那么的迫切,但总觉得如果能够解决的话,兴许对朋友,以及对他自己而言,这事儿是值得的。得好好盘算盘算。
3.
近几天,朋友一直找他倾诉,反反复复都是那些问题,情感的纠葛,偶尔冒出来的情绪,一些微不可察的刺儿。
他们可能需要的就是倾诉,但总这样,耗着,拖着,而不去解决,总归不是事儿。
也许,作为朋友,能做到聆听就够了。可是,朋友为什么找他倾诉,以及那偶尔流露出的求助的眼神,迷茫,困惑,失落,那种种情绪,他隐隐能感觉到朋友的渴求,他们需要有人推他一把,或者拉他一把。这种感觉尤为明显,而且,好似每一个朋友在遇到事儿时都有这样的倾向,身为朋友他自然不能够视若无睹。
何况,就他的专业而言,朋友也应该是抱有期待的。一个写故事的人,一个注重精神层面的人,如果他能够通过故事给予他们以些许的启迪,就像文学那般启迪灵魂,这是他所能做的,也是朋友为什么会找他倾诉的原因吧。
但是,有些话显然不能够直说,一说就破。就像那么多的道理,如果不去包装,如果没有具体的语境,如果在不合宜的情况去说,那是讨人厌的。从他的专业角度,由不得他不多想。
那么,该怎么说呢?或者说,该说什么呢?以他们为原型去说显然是欠考虑的,可如果不这样的话,又该如何告诉他们呢?
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从专业的角度而言,又或是从旁观者所能看到的一些问题,尤其是在情感和情绪的处理方面,他还是有些话可以说的。
要藏一片叶子,最好的地点是树林;要藏一段往事,最好的方法是不说,其次是说很多的往事,又或者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少有人注意的地方,偷偷埋下它,直至人们遗忘了它的存在。当然,最后还得悄悄地放到原本属于它的地方。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是如此,尽管最初可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呆在不同的地方,不那么喜欢的地方,但最终内心的声音会在某一天里突然响起,然后指引它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或就此消亡。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它不那么快的消亡。
那天,一如往常,他将写好的文章发给朋友看。
那是他的第一个读者,是从他写作中途一直跟随且仅存的一名读者,本身她是学艺术类的,且做的工作也是与此相关,很文艺的一个女孩。
兴许正是这一点,在过往的数篇文章,艺术是他笔下的大部分主题。然而,这一点他本人并不承认。他解释说,在她尚未出现之前,他同样也对艺术有着极大的兴趣。当然,他没有必要给任何人解释这些,事实上,他的读者本就不多,在平台仅有三百多人的关注,其中“自己人”就占了六十几个。而且,从阅读量去看,也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变化。
但是,可以明显看得出来的是,以往他每写完一篇文章总要分享出来,那段时间他却没有这么做。兴许,就是她的原因,又兴许还有一些别的。
就像这次他将写好的文章发给朋友看,这本身就是别有用心。
文章发送过去之后,他便出神地盯着她的头像。她的头像正是她本人。她是那种少见的漂亮,如果放到大学,校花榜肯定是能排得上号的那种。脸型好,皮肤好,身材好,打扮也合时宜,一身纯白色的衣服,淡妆,脸上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集知性、时尚、典雅于一身。她的昵称和他一样,开诚布公,昵称就是自己的名字:陈媛。
临近中午,在搜索了关于她的一系列内容和相关信息之后,对之前与她的一系列的对话,他又再次重温了一遍,他将看见的一些可能存在于她身上的问题,以及她曾经问他却最终因某些插话或因某些事情而被打断的回答,他一一记录下来总结好。将总结好的关键词逐字分析、筛选、审视,揉碎之后并进行重组,最终将它们打包好。一篇“短篇小说”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他再次认真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别字,传达的意思也没有歧义,点击“发送键”,关闭电脑。
这次对话,是陈媛在和他见面之后的第二次对话。
在此之前,他们曾有过数不清的对话,断断续续,各种主题,各抒己见,彼此交换观点,也探讨各种可能性。陈媛的认可,或是回应,都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他莫大的信心,也促使他觉得需要为对方做点什么。最初,这只是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他不喜欢欠别人,无论是东西或人情,又或其他,都是如此。
不过,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能为对方做什么。后来,她说自己有男朋友了,这样一来,他就更没有机会为对方做什么。如果说之前,无论是出于友谊,还是从男性的角度,还能够提供些微的帮助。那对方有男朋友了,爱情所能带来的“好”定然远超于友情所能付出的范畴。
当然,这些他也只敢在内心里思忖。也确实,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尤其是男女之间本就容易导致误会,何况对方还是少见的漂亮的女性。
原本,他都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祝福,他并不觉得对方会需要自己的祝福,那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没有什么是能够再帮助她的了。而且,通过她的介绍,她的男朋友具备和他一样的聪慧,聪明有教养、举止彬彬有礼、自信、有主见。尽管他从未见过她的男朋友,但他选择相信对方的判断。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也确实没有再联系他。他则偶尔通过对方发的一些动态了解到,她过得很幸福,很充实。这样一来,他就更没有理由找她了。何况,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多么主动的人,无论是爱情,友情,都如此。
4.
一个月后,某一天里,他们又聊上了。很突然的,她说:“一直说大家聚聚,要不就这周六吧?”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脱口而出:“不用陪你家那位吗?”
她半是说明半是解答,也可能是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她说:“我们之间既是恋人也是知己,并不是像其他恋人一样二十四小时非要黏在一起。但如果他有空的话也可以一起见呀,没空的话,就我和闺蜜来看你。”
他半开玩笑道:“看到你晒的照片了,很神奇,祝福祝福。”
她则回道:“是态度吧,给他也给其他追求者一个态度。”
“嗯,挺好。”
“好,那就定了哈,不能再变动了。”她接着补充道,“我一会儿问问朋友们,周六选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嗯,我都行。”
接着半是感慨,他说:“发现自己找恋人估计挺难的,发现很多问题,比如智商是硬伤,然后情商是我的硬伤。”
接下来他们就这个话题探讨了一会儿,最后他们又确定了一下具体的见面地点以及时间,之后便以“明天见”结束了话题。
第二天,他如约而至。
那天,下着大雨,他撑着在超市临时买的黑色长柄大伞。陈媛和她闺蜜比他先到。咖啡馆的位置有点像是住宅区里独立开辟出来的一个小隔间,格调不错。他刚到的时候,咖啡馆外面已经坐了好几桌人,或闺蜜聚会,或好友畅谈,又或几个男的围在一起游戏。在雨中,特制大伞下,小桔灯,一切似乎笼罩着一层朦胧和温馨的氛围。
他收好伞,将伞挂在咖啡馆的栏杆上,他朝外面看了一圈,确定她并不在那群人当中,他给对方发了一消息,说自己到了。
不久后,她出来了,将他迎了进去。见到真人,感觉确实不大一样。准确的说,如果照片是少见的漂亮,那么真人则多了照片所没有的生动。她在前面领路,他则一边观察着咖啡馆的格调,看得出来这个地方确实有其独特的魅力。无论是咖啡杯,还是咖啡馆的陈列,又或是装修风格,都在很大程度上创造出一种氛围,介于居家和休闲之间。他还看到有那么几个人在拍照,对着咖啡,又或咖啡馆的陈列,也有一些是在自拍的。
很快,陈媛便将他领到了一个位置,在他对面的位置上早已有了人。她介绍道,那是她的闺蜜,随即又向她闺蜜介绍他。两人相视一笑,点到即止。他跟人交往少,在没事的时候就有点不知道怎么说话。他注意到桌子上是空的,而且从她闺蜜的坐姿来看,显然来了一段时间了。他微微一笑,问道:“喝什么?”巡视了周围一圈,发现没有菜单,“这边没有菜单啊。”
陈媛回道:“这边要去柜台点。”
听到这个回答,他的内心好一阵挣扎。对于陌生环境,他远没有到收放自如的地步,而且,身处于陌生环境之中还要去做一些本就不擅长的事儿,他不太喜欢。
“帮我点一杯咖啡吧。”印象中,好像这是他第一次要求一个女性帮忙点咖啡。
陈媛微微一愣,显然这有点不符合一般男性的绅士。或修养或礼貌,都不该如此。不过,她还是起身了。先是问了一下闺蜜喝什么,然后,她便去到咖啡馆的前台。
她再次回来,手上多了一张账单。她攥着账单,账单在她的手里变形,揉成一团,她紧紧地攥着,神情颇为复杂。
没有开场白,没有日常寒暄,但也终究会有些话取代了这些位置。既然有它们的位置存在,就需要为它们补上那段内容。
“抱歉,没有事我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我也一样。”陈媛闺蜜贴心地回应道。
开场即话题终结。现在的人们似乎都这样,很容易就无话可说,很容易就对话题失去了敏锐,还很容易就变得尴尬起来。
而干等着也不行,这就太尴尬了,且会一直尴尬下去。但如果不这样就需要一个人拔高话题。这有点类似于拉扯,一拉一扯,且艰难,且吃力。尤其是对于同样不善言谈之人,更是艰难得很。
他故意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陈媛和闺蜜立刻正襟危坐。这样一来,他就更紧张了。他努力驱赶掉内心的恐慌和空洞,然后将话题从感慨变成陈述,再由陈述转为疑问。
“前几天看到一本书,书里有两个小问题,你们可以试着解答一下:其一、真理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其二、唯有变是不变的。”
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两人,他拿出手机瞄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并没有任何信息。
这两个问题从某种程度上与他的观察息息相关,陈媛的问题显然出在完美主义的追求上,而完美主义和愚蠢是最接近的,那是很低层次的追求了。或者说,蕴含着走极端的危险。至于她的闺蜜,显然属于普罗大众的水准。
在这个问题,她们思考的时间超出了他的预期。以前的他也曾思考这类问题,譬如生命的本质、人生的意义,以及关于真理和变与不变,他是结合多方经验才最终得以觉悟的。
两人互看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之后,她们便默契地望向他,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他也没有藏着掖着,属实没必要。他先是盯着陈媛看了一眼,然后徐徐说道:“完美主义是很低层次的思维方式,这两个问题如果你能解答出来,并能够分析出其中的逻辑陷阱,那么完美主义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我为什么说完美主义很低层次呢?一来,完美主义和愚蠢是最接近的,无他,完美主义存在吗?试想一下,何谓完美?完美即绝对,绝对即单一,而单一那不就意味着非此即彼、非黑即白,又或全是黑,全是白。可事实上,这现实吗?要知道真理的背后依旧是真理,否则真理的定义就将有漏,有漏即不全。明白真理也就明白了完美主义的单薄。我不能说完美主义就是肤浅,但从某种程度而言,它不够深刻也是事实。”
他在说完这句的时候,咖啡恰好到了。他细啜了一口,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为什么说它不够深刻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这句话和相对、绝对是一样的逻辑陷阱。凡是有个度,关键看你用什么尺子量,超出这个度它就是漏。那我们说的还是它吗?就像人如果没有影子,我们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魂。但其实你要知道,是先得有光你才能看见影子。这里面就存在三个元素了,人,影子和光。完美主义该聚焦于哪呢?将它们全部包裹进去?那它势必就要接受更多的检验和证明。而人有可能是完美的吗?影子是吗?阳光呢?”
他说到这儿就停下来了,她们需要时间思考、消化,他则说得口干舌燥,需要喝几口咖啡。
期待中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兴许这说得是她们的知识盲区。于是,他不得不放慢语速,选择其他的例子:
“诚如人的身体结合和意识之间的关联,五感和意识之间,想象和现实,以及各个器官之间的关系,它们能够和谐共处的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懂得各司其职、相互配合,知道在该使用哪些部位的时候就使用哪些部位,我觉得,人们之所以有那么多现实的烦恼,就在于他们做不到这般。”
他们在咖啡馆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交谈,由最初的拘谨到逐渐放开,由开始的一问一答到后面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演讲。
最后一个问题是关于爱情的。
“你对于爱情是怎么看的呢?”陈媛问道,她的闺蜜同样好奇。
“爱情,如果抛开个体的差异而去谈论爱情,这是难以抓住实质的。说到底,它不是一个死物,更非什么别的概念,或仅凭一个定义就能够包纳进去的。爱情还得落实到具体的个体身上,以及文化、环境、家庭、心理、认知……”
5.
从咖啡厅出来,陈媛和闺蜜并排走着,此时雨已经停了。他在她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保持了一段距离,长柄的雨伞被他当成拐杖使用。
从咖啡厅到地铁的一段距离,她问了一些琐碎的问题,譬如以后的打算什么的。其中既有交谈的意思,也包含着客套的成分。主要原因还是一起走的缘故吧?如果不说点什么,终归是有些尴尬的成分在里面。
虽说,从他的脸上看这一点并不明显,可能对方是男性的缘故,也可能是她自己心生出些许的尴尬,所以自然而然就会将对方代入进去。
说起来,会见网友这事在现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仅是听说就有些幼稚,或者说过时,甚至还隐隐暗含着某些不好的影射。
在地铁站分开后不久,陈媛发给对方一段类似官方的话。这种话很常见,像是在表达什么,其实也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味,就是一种持开放友好的态度。她还说,下次大家再一起聚聚,带上她的男朋友。另外,她也提到闺蜜对他的评价,闺蜜说他不像是活在社会层面的人。
陈媛因为工作的原因去了上海,出差。在那段时间里,她和男朋友的关系出现了些许裂缝,这个缝隙很微小,但隐隐有着变大的可能性。可能是距离的缘故,也可能是各自都有着些许问题。当然,这一切表面看起来似乎和往常并无二致。然而,她终究还是意识到了。也许问题就出在他身上,而那种感觉从出差回来也得到了确定。
之前,陈媛曾数次和男朋友提及关于他的一些事儿,最初男朋友的反应很绅士,似乎丝毫不介意他的存在,并且还表示出一副想要认识对方的姿态。但是,自从那次会面后,她再跟男朋友提及他的事情,她男朋友的状态就出现了变化。这种变化她是能够明显感觉得出来的,似乎是在针对他,又似乎在针对她。她男朋友开始会时不时地露出一些情绪来,浮躁,不安,嫉妒,吃味,还有些许的耿耿于怀。
她男朋友的修养很好,可有时恰恰是这种修养促使一段亲密关系容易变得疏离。她意识到了,她也作出了改变。她开始有意识地疏离他,并且在男朋友面前她不再提及任何关于他的事情。甚至,任何关于异性的事情,她都选择了闭口不谈。她理解他,但与此同时,她也明白这种事情她不能说。这种事儿一旦说出口就容易将一些明明很简单的事儿变得复杂起来,这并不是她所乐于看见的。哪怕这在某些人看来是挺欢喜的事儿,这证明对方爱她,这证明对方是在意她的。但她并不需要这样的证明,且她也明白爱无须证明,更无法被证明。所以,这一切她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就像这一切她只能等待男朋友自己发现自己的问题。
最初,陈媛是相信男朋友的,相信对方肯定能够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就像以往闹矛盾那般,男朋友都能够很好的解决。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对方的表现很是令人失望,甚至使她有些懊恼,还有些莫名的负罪感。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就像“莫须有”,又像是她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似的,尽管她问心无愧,可这种感觉却始终笼罩着她。偏偏这事儿她还不能跟任何人讲,跟男朋友说,对方正在消化过程中,如果说出来岂不是让对方尴尬,且显得看轻了对方;她也不能跟闺蜜讲,一旦说开了,闺蜜会怎么看她男朋友呢?小气、小心眼,还是爱她?跟他说就更不现实了,这件事本就因他而起,却又不能怪他,和他说虽然可能会有解决方案,但在这个关键时刻,谁知道跟他说完后男朋友会怎么想呢?如果不让男朋友知道,她也曾想过这一层,但很快就被她否定了。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跟家人说呢?她同样有自己的顾虑,何况这种事情怎么跟家人说呢?难道说因为一个外人,因为一个朋友,或者是因为一个异性,然后自己男朋友生气了……
最终,陈媛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在朋友发了一条“仅对方可见”的内容。那个内容是这样的:“奶奶曾经告诉我,‘当你和跟你过日子的人吵架的时候,你们俩都要记得,应该是你们俩共同应对问题,而不是去计较你和他的问题’。”
发完这条消息后,她一次又一次地打开手机,然而那个期待中的回应始终没有出现。有那么一瞬间,她又想起了他,她想请教他。如果他遇到同样的问题,他会如何去做呢?
陈媛并没有问他,不过,却通过这样去想,将自己代入他的视角,站在他的立场,她想到了,确切说是她想到他会如何去应对。自己走了九十九步,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明显表露出自己发现了对方的情绪,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她的事情了。这种时候,与其苦恼,倒不如交给时间。
如照镜子,镜子蒙尘,若是将这镜子的尘埃看作是自己脸上的,那是无论如何也擦拭不干净的,因为本就没有。所以,这个时候需要的是擦拭镜子,而不是擦自己的脸。
她在等,与此同时,她也准备好接受一切可能发生的结果。
也就是在这等待期间,她收到了他发来的短篇小说。准确的说,那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短篇小说,而是一个没写完的故事,它只完成了前面的一部分,它更像是一个前言,一个寓言。
“帮我看个文章吧?”
“行。”
6.
作家谢言,他写了很多故事,尤其是爱情故事。本以为这样的人一定拥有很丰富的情感经历才是。很多作家不都是这样的吗?之所以将爱情刻画得入骨三分、深入人心、细腻异常,或凄艳悲凉,这本身就和作者自身的情感经历相关。然而,熟悉他的朋友便知道,他只有一段感情而已。而且那段爱情还是无疾而终的一个结局。
谢言以前是一名业余写作者,或者说写作爱好者。对,就是那种既没有在任何平台刊登过作品,也没有获得任何认可和支持的写作者。这样的作者多不胜数。他的作品甚至都算不得什么作品,用“作品”一说完全是抬高了数个台阶之后的结果。总之,他就那样写着,默默无闻地写着,且一写就写了数十年之久。
期间,有朋友想拉他一把,但他都拒绝了。说什么不想走商业,不想成名,不想写自己不愿意写的东西。等后来他被现实逼到了墙角,他真正想走商业那条道的时候,曾经愿意帮助他的那些朋友早就站到了仰望的高度。这种情况下,尽管他抛下虚荣心,放低了姿态,虚心请教,可是朋友在了解了一下他写的内容之后,便没有了下文。或是,朋友客气地回了一句:“实在抱歉了,这个我帮不了你。”又或是这样的结果:“你的这些内容商业价值近乎为零,建议你还是去找一些写作课试试看。”
谢言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兀自叹息。随即,他想到,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也确实一时间难以割舍,既然靠它无法存活,那就边工作边写作呗。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大不了就一直这样。他用“大器晚成”安慰着自己,然后继续写着。
一次,他在写作的时候,一个女孩通过他留在平台上的联系方式加上了他。他便和这个女孩聊了起来。天南地北,各种聊,从早到晚,从现实到理想,从文学到爱情。很快他们便熟络了起来。她理解他,认可他,鼓励他,不仅从金钱上补贴他,也在情感上给他足够的信任和爱。就这样,他们双双陷进了爱河。
女孩不远千里来到谢言所在的城市,她和他见面了。女孩很漂亮,皮肤白皙,一头漂亮的秀发,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说话的声音也好听,一切都好,一切都完美。对于他来说,她是他的天使,是他幸福的全部。
他们同居了。并且,女孩凭借着自己长相的优势很快在他所在的城市找到了一份工作。一段时间过去,女孩的工作渐渐稳定了下来,她的老客户积累越来越多,她的收入也渐渐足够两个人生活了。这个时候,女孩提议,他干脆在家写作好了,她养他。
那时候,谢言正干着一份工资不高而辛苦的服务员工作,且工作时间很长往往让他没办法专心写作,他也正为此苦恼着,他便欣然同意了。
自此之后,女孩专心工作养家,谢言则忙于写作进步。可能是前期积累的缘故,也可能是爱情带来的力量,他写的东西逐渐被大家所认可,尤其是爱情故事感动了许许多多的读者。很快,他也有了收入,从最初的依靠读者的支撑,到后来平台签约,他也有了稳定的工作。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着,然而好景不长,他们的感情陷入了危机。
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
“然后呢?谢言和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她没有问为什么,这一点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惆怅。在他的预设里,她应该先问为什么的,不过这也丝毫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计划。
“我其实也想问问看,如果你是那个女孩会怎样?或者你是谢言,你会作何选择?”
“我不知道,我不会写故事呀!”
“那我说三个选项吧,你帮我选一个:其一,家庭因素,因为父母的强烈反对,导致彼此间的间隙越来越大,最终不欢而散;其二,外因,第三者的介入,同样是读者,且比她更优秀的读者;其三,无疾而终,如果细说都是一些小问题,但就是这些小问题不断积累最终导致了在某一时刻的突然爆发,各种翻旧账、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总之就是各种小情绪。你觉得哪个会好一点呢?”
“我还是不知道怎么选择,好像哪一个都合理,都很好。”
他在等她做最终的决定,然而预料中的对话并没有发生,依旧是出人意料的补充:“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呢?像童话故事那样,最后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这样就没有故事性可言了,而且,这也不现实不是吗?没有对比,没有冲突,太轻易得到的一切……一个读者,一个作者,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一个养家糊口,另一个也可以养家糊口了,这虽然好像是意味着平等了,但有时恰恰也是这种不平等是最难维系的不是……他们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整体的互补,如果发掘内心,也是有很多问题的不是吗?”
“可是,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呢?何况就算有,那只要条件允许也是有可能改变的吧。若是条件不允许,那接受就好了,为什么要对立起来呢?两个人,彼此相爱,彼此相互扶持,就应该共同面对这些问题才是啊!”
“如果他们真的愿意解决的话,那确实就不会发生这些了。可是,你知道的,人是很容易情绪化的,而且一情绪化就容易干傻事,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来,这样一来情况就会越来越糟糕,这也是难免的嘛。”
“那就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将自己的问题梳理一遍,自己的过错自己揽下来,再和对方平静的去交流。最主要的是告诉对方自己的信任和爱是始终不变的。你看这样怎么样?”
他沉默了,事实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想啊,一路走来,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本就不容易,之前那么困难都走过来了,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下去呢?谁又能保证下一个、下下一个……她或他,就一定会更好吗?既然如此,何必那么辛苦、麻烦,而且,他们是有爱的基础的呀,否则当初就不会走在一起了。如果你同意这一点,那么后面的事情我认为就不是没有可能。”
“嗯,我同意,而且你说得很好。谢谢你。”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是你让我能够将自己内心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谢谢你,朋友。”
“为什么要强调‘朋友’呢?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不是吗?”
“好吧,其实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既然你说了,那我就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是女人,本能需要安全感,而且我们交流了那么长时间,而你一直没有提什么要求,我捉摸不透,这很不正常不是吗?”
“你是说我对你有企图?”
“我不确定。”
“一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我还是想说,人是有情绪的,有情绪说话就容易偏激,我这会儿还真想说很偏激的话。”
“什么话?”
“和女生交流真麻烦,尤其是漂亮的女生。男女平等说了那么多,也说了那么久,我们也算接触很长一段时间了,难道这世上真容不下那么一点美好的东西?”
“我很抱歉!”
“不,这不是你的错,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我打扰了。”
聊天记录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他还是关闭了对话框,果断选择了删除。他明白,有些东西根深蒂固,不怨任何人。实际上,那句偏激的话,他早就这么想了,也确实一直觉得女人麻烦。他单身是这个原因,最初的信任也可能多少涵盖些自欺的成分。不过,现在谁也不欠谁的了,这就挺好。
他最好的朋友,发来消息,陆陆续续地周围的一圈朋友也都各自回应了:
“兄弟,你这是未完成的稿子啊?”
“对呀,你觉得怎么样?”
“啥呀,你都没写完,你问我?”
“我就是不确定,我有三个方向,希望请你帮帮忙,帮我做个选择:其一,家庭因素,因为父母的强烈反对,导致彼此间的间隙越来越大,最终不欢而散;其二,外因,第三者的介入,同样是读者,且比她更优秀的读者;其三,无疾而终,如果细说都是一些小问题,但就是这些小问题不断积累最终导致了在某一时刻的突然爆发,各种翻旧账、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总之就是各种小情绪。你觉得哪个会好一点呢?”
“……”
“朋友,你这没写完的稿子,你是想表达啥呀?”
“哥们,你这是吊我胃口啊?”
“大哥,他们后来怎么样了,你怎么不写完呢?”
……
那个故事,从始至终都没有完结,更没有标准的答案。每一个人都可以填充进去自己的故事,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以及爱情观等等。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写这个故事的原因了,写作也不只是写作,故事也未必就需要写完,对很多人来说,也许前言故事就已足够。
只要你愿意相信,总能发现美好的。因为它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