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六,北城的天灰蒙蒙的,一场大雪似乎顺从人意一般飘飘扬扬,覆盖了大地,同时也染白了遥远天边接连不断的山峦和整个世界。
腊月初六,这小小的世界除了漫天飞舞的白雪,更是小张的生日,小张为人内向且不善言辞,生日当天,他望着漫天飞雪,心中似乎也期望着——“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知己二三。”但是事实总是不如人愿,背井离乡多年的小张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似乎并没有朋友。
傍晚五点三十分,下班的钟声响彻偌大的车间,无情的天车依旧在摇摇晃晃,小张望着漫天飞雪中左右摇摆的车钩似乎有些眩晕。一霎那间他似乎觉得一切飘飘然,仿佛自己神游天地之间,就在恍惚之中,一只大手拍在了他的肩头,把他再一次拉回现实世界,小张转过头,此时自己肩头大手的主人正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小王。”
“兄弟,你真不地道!”小王厉声训斥道。
小张一时不知所措,挤着莫名其妙却又不知所以蹩脚的笑容望向身旁的小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缄口不言。
“好啦!好啦!看你一副便秘样,知道今天你生日,咱聚一聚,别一副苦瓜脸了,赶紧收拾一下,我都约好地方了,收拾好咱就直接去……”
半小时后,北城的一家小炒菜馆内多了两个年轻人,他们满身干净的衣服和一丝不苟的发型加上一桌的精美小炒和周遭满身泥垢的钟点工面前的盖浇饭似乎总是格格不入。
小王自顾自抖出两支烟,一支自顾自叼在嘴里,一支递给小张,小张则是习惯性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吸,小王则是苦笑一下随后擦燃手中的火机,寥寥烟雾瞬间蒸腾,烟雾中,他的脸似乎也隐隐约约模糊不清。
“今年第七年了吧?咱们来这第七年了,是吧?”朦胧中小王平静的话语似乎是在质问着小张。
“是,七年了,想当初咱们那一批进厂的一个个不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可是现在不都是唯唯诺诺为了生计忍气吞声。”小张一边在美团上定着生日蛋糕,一边随口附和道。
小小的店铺外一阵阵寒风呼啸而过,雪随着风漂洋过海飘到了小王的衣袖上,而他看着雪花在自己衣袖上慢慢消融,便不假思索将一整杯劣质白酒一饮而下——“我为你感觉不公!”
小张悬在半空中的筷子颤抖半刻,随即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为你感到不公,这么多年,身边的阿猫阿狗都上去了,可是你呢?还是一如既往,甚至大不如从前,似乎你永远都是挥之即来摇之即去的角色。你的付出可是多于常人啊!”
小张看着小王憋红的双颊和义愤填膺的神情,一时间竟然不知何言以对。
沉默,窗外漫天飞雪,窗内两人对坐似乎世界除了嘈杂的背景音乐,只剩沉默!
“您好,请问是您点的蛋糕吗?”沉默被打破,是外卖小哥。
小张和小王笑了,那一霎他们居然像亲兄弟一般脱口而出——“是!”
蜡烛插了三支,象征着三十岁。那一刻没有旁人,有的只是小张与小王。他们共同吹熄蜡烛,庆祝着三十岁的到来。
“听说今年车间的技术员又是内定的,可是他又会什么?还不是酒囊饭袋一个!”小王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无所谓地说着。
“可不是,但是咱在说啥,人家老爹一辈子在这小地方没混上个一官半职,现在论资排辈也该轮到他了,看开了就好了。”
小王似乎很不认同他的话,反驳道:“论资排辈也该是你,那几年你为厂里争了多少光?他们都忘了?当时省里技术比武推着你上的!你也不负众望全省第一!第一!”
小王越说越激动,酒杯险些砸在桌子上碎掉。
“好了,好了,说这些再没任何意义,过去的事就让它就过去把,今后咋样,谁说的准呢,保持热忱奔赴山海!”不喝酒的小张破天荒似地端起了满杯白酒……
啪,啪……空气中只剩两人碰杯的声音。
那夜过后,厂里突然多了很多传言……、
其中之一是小张在第二年技术比武比赛中拔得头筹,不负众望荣获技术员岗位。
另外一种则是,腊月初六那一夜过后,小张便和这漫天白雪一般消逝无踪。
至始至终作为故事的叙述者,我从不敢妄自辩驳这两种可能,而作为第三者的我也只能用最淳朴的言语,叙述出我曾听到过的故事,仅此而已。
腊月初六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