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白瓷的头像

白瓷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9/06
分享

不信人间有来路

年少时,我曾经也像网络小说中的励志少年一般,从来不信命,总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那时的我把命运看作成一条调皮的狗,明明是归自家主人的管控,却总有些时候偏偏不听主人的话,肆意消耗着主人的耐心与呵护。与此同时,我坚信着一件事——不信人间有来路。

我一直将自己看作是知识分子,还是空有知识的那种分子。又或者是学文的缘故,我和“孔乙己”一般,将读书人的气节看的很高,不相信命运,更不信鬼神,颇有些坚定地唯物主义者的样子。因此,我也很容易得将书里讲的“生死”看得很轻,打着“生亦何苦,死亦何哀”的幌子装着深沉。直到我第一次感受到生死时,已然成为了正值十七岁的大小伙子……

年轻的孩子向来不懂自己的感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面对年事已高的太爷爷,我无法单纯而简单的归咎于什么。是应该安慰自己,太爷爷是无病无灾是衰老后必然的离去,还是应该悲痛于太爷爷不能百岁的遗憾。但在听闻父母说太爷爷在放命时,心里已经是慌了,十七岁的我终于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在第二天下午放学仅有的空闲时间,抓紧时间从学校往回赶。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法忘记那样一个煎熬,内心慌乱得仿佛心脏都要迸出,我眼神空洞,仅凭着骑车的本能拧着把手、捏车闸,任由着夕阳在地上留下我骑车飞驰的剪影。见到太爷爷那一刻,在漆黑的房间中借着昏黄的路灯,看到他骤然消瘦的脸颊和身形,我木讷地按下灯光开关,他依旧和往常一样抱着胳膊低头依靠在被子打盹。在看见灯亮后,他抬头看见了我,随后又低下头继续眯着。我如临大敌,控制住即将溢出的眼泪,转身打着回学校的借口就要走。那天我第一次在学校哭,我心里再明白不过,他要走了。

如果将一个人的血脉分成几份,那我的身体里就有十二分之一的太爷爷的血。按照数学的角度,这十二分之一的血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也正是这十二分之一,也是证明我是太爷爷的不容置疑的后人之一,同理,按照生物学的理论,我的身上能够体现和太爷爷的共同基因更是微乎其微,可就是这么一个知识的道理,却无法抹去亲情、血脉和基因的存在。我尝试逼迫自己接受亲人从我人生中的离去,去接受生死对于我生命历程的洗礼。于是,我将太爷爷的去世归咎于衰老,将奶奶的去世归咎于疾病,将舅舅的去世归咎于意外。

是意外吗?自舅舅去世后我经常这样想。若真是意外,他为什么要在去世的前几天拉着我谈往事,讲起我那未曾谋面的姥姥姥爷,讲他年轻时的过往,去训斥儿子的不对,去耐心教育我的不是,去执着地看望自己的姑妈……这些真的是凑巧吗?这冥冥中的举动是否是命运的摆弄?或者这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感应”?我不知道,也不明白。若仅仅是这样,舅舅为何会狠心丢下他的兄长和姐姐,抛下自己的孩子跟着老天去了?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兄长姐姐眼中最受宠爱的弟弟,是儿子和女儿眼中顶天立地的父亲,他本不该再这样一个年龄就离去的。他,还年轻。我第一次觉得,上天将人玩弄在股掌之中。若不是这样,为何舅舅十七八岁时便失去双亲的命运,如今再一次鬼使神差落在了他尚还年轻的儿女身上。命运,当真没有在操纵这些可怜的人儿吗?他们都还年轻,凭什么要任由上天摆弄他们的命运?

可我还是确定,上天是不存在的。这并不是因为我是一名唯物主义者,可若是真有上天,他为何听不到人世间的回应,他应当听到亲人的回应,将亡者的灵魂归还于躯壳。仅此一点,我就一点也不信上天的存在。三次亲人的离去、三次葬礼,我竟是慢慢学会了葬礼部分的习俗与规矩,也渐渐听懂佛经里讲述的内容。可我偏不相信跪在菩萨面前,端着香盘烧着黄表就可以为自己消灾;我不相信亡者的灵魂可以滞留在世间吓唬生者;我更不相信上天可以摆弄世人的命运。但我愿意为了他们相信,去相信另一个世界他们过得更好,去相信他们会有来生,去相信他们想念生者时会托梦。就在不久前,恰值姥姥忌日,母亲与几位姨妈通话时,无意中提及近日来的梦境,他们不约而同的竟都梦见了姥姥。我心里有些幸灾乐祸,想来托梦的内容大多是些嘱托和埋怨,我开玩笑地对母亲说起:“你看看,没照顾好小舅舅让姥姥说了吧。”,母亲没说话,想来心里是难过与内疚的。若是这样说起,小舅舅或许也向我托梦过,那是他葬礼结束的第二天,我梦见他教我开大车,我们行驶在高速路上,一路上他一边教我开车的注意事项,一边在不断告诫我不要向父母顶嘴,要听话要懂事。梦境的最后,大车开到了他家的小区门口,他跳下车让我自己一个人开回去,我一下子哭醒,可随后又自我安慰,告诫自己大车是不能开进市区,这不过是我过于想念我的小舅舅。可我又再一次想明白,梦本身就是不真实的,我愿意去相信那是舅舅对于我的嘱托。

随着心智的增长,我越发地明白,生与死是由不得人的。我们无法确定生的时间,更无法选择死的方式,生与死是人生这条线段的两段,中间的直线就是命运。我们从生下来的瞬间就已经开始了人生的命运,这条命运无论是平坦还是曲折,唯有死亡才可以结束它。至于人们往往的精神寄托,如:老天、菩萨、佛祖。真主等等,他们是人们美好的愿望,所以他们会有人信奉,将自己愿望寄托给他们来寻求一丝内心的平静。由此,出现了一个人类自诞生以来的真正的命运——接受,去接受生存的残酷、去接受世间的不公、去接受亲人的离别、去接受责任的重担。我仍记得专业课上老师提起文学作品中的“接受”,台下一篇沉默,如今想想倒不是对“接受”的沉重,而是对“接受”一词的茫然。接受,意味着接受命运给予人生的一切,去接受命运的苦难与煎熬,我想它意味着人在面对生命时所作出的无限接近于死亡的牺牲。

如此,我有些明白,我们终将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去接受命运的完美与不完美,接受对于死亡的未知与恐惧。这也代表,我愿意去接受“相信世间有来路”的观点,我愿意为了我的亲人去相信他们有来生,去相信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幸福快乐。这并不与我坚持的唯物主义冲突。

想来,舅舅去世也算不上意外,他也是姥姥姥爷眼中的小孩子,他离开父母的时间已经太久,以至于太过想念,所以来不及向生者交代一切便匆匆地去了。

想到这,我的内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