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双皮鞋

沂蒙山革命老区最南边有一个小县城叫兰陵县，我考到这个县的蔬菜局做公务员，单位门前就是一个蔬菜市场，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甚是热闹。单位分给我一间宿舍，打扫的时候捡到了一双男式皮鞋，挺旧了，肯定是前室主扔下不要的，我提着皮鞋打算扔到垃圾箱，刚出大门就被叫住了。

“哎、哎，姑娘，提着皮鞋干嘛呢？要扔啊？”

我扭头一看，右首有一棵大柳树，树下坐着一位修鞋的老婆子，冲我又招手说道：“拿来我看看，看修修还能不能穿，别扔啊。”

我把皮鞋递到了她手上。

她仔细看了看说：“好好的一双皮鞋，就是底子磨薄了，修修可以穿的，扔了怪可惜的。”

我笑了笑说：“送给你吧。”说完我转身走了。

下午下了班，我打算出去走走，修鞋的老婆子又喊住了我：“姑娘，皮鞋修好了，我给胶上了一层底，跟新的一样，拿走吧。”

我拿过皮鞋看了看，新胶上的底子根本看不出来，又打上了油，真跟新的一样，老婆子唠叨道：“刚参加工作吧？要学会节约，可不敢浪费东西，多好的皮鞋啊，扔了多可惜，你们这些小孩啊，不知道苦哟。”

我白了她一眼，谁愿意被无缘无故地数落一番。

老婆子说：“你别生气，你要真不要我拿回家给儿子穿。”

我把皮鞋给了她，她连忙说：“真不要了？哎哟谢谢，真是位好姑娘，长得真漂亮，就跟电视上走下来的一样，天仙似的！”

从此以后，出来进去老婆子都讨好似的跟我打招呼，我只是礼貌地跟她点一下头，我不喜欢她的唠叨。

来年春上，天热了，该穿凉鞋了，我把上大学时的凉鞋找出来，右脚的鞋袢要断了，左脚的前脸开了一点胶，收拾一下还能穿，拿给了门前修鞋的老婆子。她拿过来看了看说：“一看你就是位会过日子的姑娘，这鞋修一下照样穿的。老婆子我一定让你满意，下午来拿吧。”

下午我到了她的摊子前，她给接好了鞋袢，开胶的地方粘上了，还给加高了后跟。说实在的，老婆子手艺真不错，我很满意，可是没想到她要我20元钱！

我大声说：“这双鞋买的时候才30多块钱，修了这一下就要这么多，太贵了！”

老婆子把双手伸给我看，说：“姑娘，别跟老婆子讲价钱，我老婆子不容易，你看看我的手，全当帮帮我。”

老婆子的手就像枣树皮，手面手掌裂满了口子，手指头又短又粗，根本伸不直。那怎么能叫手呢？

她指了指菜市场说：“姑娘，十几年了我老婆子连一次青菜都没买过，都是捡菜贩子扔下的菜叶吃，日子苦啊，老婆子我得供学生，没办法，两个儿子都上大学，老婆子我现在吃苦可我心里高兴……”老婆子落下了两行眼泪。

我被感动了，扔下20元钱提着鞋跑回了单位。

又过了一年的冬天，我的一双深筒皮靴坏了，拿给老婆子修，她给胶了底，加高了后跟，打了油上了光，可是只要我一块钱，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婆子笑着说：“姑娘，我老婆子不困难了，大儿子博士，进了国防科工委；二儿子硕士，省城医院要他没去，让留校他也没留，为了我这个老娘，回到咱们县城来了，俩儿子一起工作，老婆子我没困难了。”

“那你可以不修鞋了啊？”

老婆子脸笑得像一朵花，说：“我能动，再修两年，这些年都是修鞋的帮我了，没有这些人我儿子成不了才，这个人情我要还！今后修鞋，有零钱给一块，没有钱老婆子我就不要了。”

这老婆子又修了两三年鞋，直到我坐月子她才收了摊子。

她是我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