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进城擦皮鞋

刘明才

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其实儿子更是娘的小棉袄。自从儿子上大学走了，就把娘的心也带走了。娘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到城里擦皮鞋，供儿子上学。娘很骄傲，一是为儿子骄傲，因为儿子很争气，顺顺溜溜考上大学，把同村的同学都压下去了；再是为自己骄傲，终于把儿子供成材了，一个寡妇，养了一个大学生，走到人前，都敬重她。

娘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力气不如以前了，原先一袋子玉米下腰就可抱起来，现在抱起来很吃力。娘想儿子了，想高高大大像座山一样的儿子了。两年多没见了，假期儿子都在城里打工挣学费，不能回来看娘。儿子很懂娘的心思，隔段时间就把电话打到邻居家里，给娘说说话，这远远不能满足娘想儿子的那颗火煎火燎的心，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刚收完了秋，儿子就打来电话，不让娘再进城擦皮鞋了，说自己打工挣的钱够用，让娘歇歇。娘没有听儿子的，还是进城，并且这回就去儿子上学的那座城市，离儿子近些，巧了还能遇见儿子，娘被自己的决定激动得一夜没睡好。

娘到了城里，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商店旁边摆上摊，开始了她的营生。

娘想见到儿子又怕见到儿子，要是儿子跟他同学一起来逛街，正巧遇见娘，让他同学知道娘是擦皮鞋的，该多难为情，多让儿子没面子，肯定让儿子下不来台。娘设想了多个与儿子见面的场景，她都不打算认儿子，要是就儿子一个人，那就说话，好好跟儿子亲热亲热，儿啊，娘多想你啊！

娘的生意挺好，娘擦了好多年皮鞋了，技术很棒！娘又慈眉善目的，老是笑嘻嘻的，娘的嘴又巧，说的话中听，回头客不少。娘把电话打回村里邻居家，问儿子的消息，邻居说儿子打过电话了，知道娘又进城擦皮鞋了，说儿子在电话里哭了。娘放下电话也流了半天泪，心里憋屈得难受，和儿子就在一个城市，却不能跟儿子见面。

娘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每到中午，擦皮鞋的都排上号了，等着让娘给擦。娘特别注意年轻人，像自己儿子一样年龄的更注意，她有时幻想着能从他们口中听到儿子的消息。她观察了一段时间，像儿子一样的大学生还真不少，有个小伙子，戴着眼睛，文文静静的，瘦高瘦高的身材，一边擦皮鞋还一边看书，也不大说话，擦完皮鞋递上一块钱就走，他来过五六次了。

城里的姑娘真俊啊，一个比一个俊，细皮嫩肉的，脸蛋红润润的，眼睛水灵灵的。有一个姑娘特别漂亮，细高挑的身材，长长的披肩发垂到腰际，那个眼哟那个眉哟，就跟小仙女一样，儿子要能娶这样的闺女做媳妇，自己给他们做牛做马也情愿。她也来擦过好几次皮鞋了，只是不大搭理这位农村擦皮鞋的妇女。

娘进城两个月了，挣了不少钱了，她想去看看儿子，给儿子送点钱，开始打听大学在什么地方，学校离娘住的地方居然不远。娘买了一些吃的东西，走进了大学校园。

娘走到儿子念书的那个系的楼下，躲在宣传栏的后面，看着来来往往的大学生。这些孩子真好啊，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娘感觉都很面熟。娘看见那个高高瘦瘦戴眼镜的小伙子看着书走进大楼，真是儿子的同学！娘的心“嘭嘭”直跳，要是叫人家认出来，给儿子丢多大人，娘想马上离开这里，不看儿子了，娘正要走，看见儿子跟一个姑娘从远处走来，是儿子，是朝思暮想的儿子！虽然两年没见，娘一眼就认出来了。天啊，他身边的姑娘，就是那位常来擦皮鞋的，高挑身材、长发披肩天仙一样的姑娘！儿子好象和姑娘争论着什么，姑娘用一本书在儿子肩头拍了一下，儿子憨厚地笑了。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娘像做贼一样跑出了校门。娘在街上走了好长时间，想了很多很多：儿子跟那姑娘谈恋爱了？他们早就知道我来了？故意找我擦皮鞋的？他们不嫌弃我老婆子？不嫌我脏？

娘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流了好长时间的泪，娘想，还是走吧，儿子也见了，挺好的。娘感觉很累，还是结了账，收拾好东西，背上包袱，擦干眼泪，推开了门，儿子和那位姑娘就站在门前！娘惊呆了。

姑娘夺下了娘的包袱，抱住了娘，娘又把泪流满面的儿子揽过来。

从此，大学门口，多了一个擦皮鞋的农村妇女，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和一个天仙一样的姑娘常来给她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