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汛

春汛

                 刘明才

 慢慢地，春天就来了，大地就笑盈盈的了！湖里的水变得瓦蓝瓦蓝的，鱼儿漂出了水面，封了一冬的口张开了，成串成串地吐着水泡。点点的白帆渐渐多起来。

 湖东岸有一座山，把一条腿伸进了湖里，还把脚丫子翘得老高。水小了，看得见山伸出的长长的腿；水大了长腿便被淹没了，光看见水里露出的一个大脚趾头，形成了一个小岛。

 这个大脚趾头上，引来好多钓鱼的人，于是大腿跟常常停着好多自行车、摩托车、还有小龟盖子轿车。这里是一片小天地、小世界。

 天气暖暖的，风和日丽，大脚趾头上来了不少的人。一对新婚的小两口，驾着船来的，把船拴在脚心里，占据一块大平石，新娘子打着口红，幸福地依偎在小伙子身边，小伙子把长长的钓竿伸进湖里；几个山里模样的汉子，吆二喝三地支上钓竿，激起水面片片涟漪；一个老头，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推着一个小胶车，支上车走近了才看清他满脸的落腮胡子，翻着一对猫眼，有认识他的喊他“老猫子”，他像没听见，猫眼皮翻都不翻，放下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鸡皮袋子，把酒壶往水边一蹲，支上了比别人长一大截的钓竿；一个小孩，十岁左右吧，在人们中间欢叫着跳来跳去；“呜”的一声来了一辆乌龟壳，停在大腿跟，走下一个大胖子，戴着墨镜，拎着一个旅行包，呼哧呼哧走到脚趾头最高处，四下看了看钓鱼的人，骂了一句“他妈的”，支上了钓竿。脚趾头上热闹起来。

 人们不断地在水中牵出鱼来，鱼在空中跃动着，欢笑声在水面飞漂。小孩欢叫着一会跳到这边，一会跳到那边。老猫子钓上来的最多，但他像哑巴一样一声不吭，小孩跑到他身边，他把欢跳的鱼给小孩玩，小孩玩够了才扔进鱼篓。大胖子钓上的最少，“他妈的、他娘的、他奶奶的”不断骂着，小孩走近他，他又骂了一句“他妈的”，不知是骂孩子还是骂鱼。

 太阳转到了南天正中，热了起来，有几个山民竟光起了膀子。大胖子也热了，打开一听啤酒一饮而尽，小孩拿起他扔下的啤酒罐往自己嘴里倒，他把小孩推了一个趔趄，夺下啤酒罐扔到水中。胖子不光又打开了啤酒，还撕开了烧鸡，啃得满嘴流油。孩子呆呆地看着他啃烧鸡，咬着自己的手指，口水顺着手指流了下来。胖子用一根鸡骨引诱着孩子，孩子伸手去接，他却扔进了水里。孩子哭了，呜呜地哭了！新媳妇看不过，拿过来一包点心递到孩子手上，说：“吃吧，这是我们结婚的喜点心，吃了聪明，又不长黑心！”一个山里汉子喊孩子：“来！孩子这边来，吃烧饼夹狗肉。他奶奶的，想不到这湖里还真有鳖，小心我叉了你！”胖子翻了翻白眼，看见他们人多，没敢吭声。

 老猫子从鸡皮袋子里拿出些木块和树枝，堆成一小堆，浇上酒，点着火，刚钓上来的活鱼用细木条从嘴里插进去挑着，放在火上烤，一小会，香气四溢，老猫子把盐、辣椒面抹在鱼上，再轻烤一下，递给了偎过来的孩子，鱼很烫，孩子倒着手，吸溜吸溜地啃。老猫子又烤了一个小些的，喝一口酒，咬一口鱼，笑了。几个山里汉子也挑着鱼过来烤，还抹老猫子的盐和辣椒面，老猫子眼皮都不翻，一个汉子说：“老猫子，我们用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小心我们把你扔到湖里喂鱼！”老猫子把孩子揽到怀里，慢慢往他嘴里喂酒，小孩辣得咳嗽，老猫子“嘿嘿”乐了。

 涨水了，不知不觉就涨水了，春汛就是偷偷地涨水！把大山伸过来的这条腿淹没了，大脚趾头成了孤岛。新郎官喊了一声，人们都吃了一惊，小孩甚至急哭了，老猫子把孩子揽过来，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天晚了，又刮过来一股小风，让人一下感觉到早春的傍晚透骨的凉。新郎官冲山里汉子喊：“我们要走了，要不要我把你们渡过去？”山里汉子七嘴八舌应着“要”，匆忙收拾着鱼具。新郎官分两次把他们送到大腿跟，回来冲老猫子喊：“老猫子，你游过去？”老猫子眼皮都不翻，新媳妇过来拉孩子，孩子指着老猫子说：“爷爷说有法让我过去。”

 新媳妇跳上了船，胖子冲新郎露出了笑脸：“小哥，送我过去？”新郎没理，胖子掏出了一把钱，大声说：“送我过去给你五十元钱！”新郎理着鱼具头都没抬，“一百元！”胖子更大声喊。新媳妇碰了碰新郎官，新郎把媳妇按到座位上，一篙撑出多远，喊出一串渔歌：“哎——哎——，想吃老鳖呀——下湖摸吆——”

 日头就要挨着山尖了，胖子终于骂着妈妈的、奶奶的下了水，把衣服和鱼具顶在头上，向大腿跟淌去。

 老猫子从鸡皮袋子里拽出一个汽车内袋，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老人坐在胶皮筏子上，孩子坐在老人怀里，水已经没过了胖子的腰际，胶皮筏子在瑟瑟发抖的胖子身边划过，孩子“嗷嗷”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