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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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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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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城市

《夜幕下的城市》

 作者:刘文祥

他站在窗前已经很长时间了,窗户是开着的,正对着105国道。站在那,可以看见,不远处国道上繁忙的车流景象,一辆辆大货车,小轿车,电动车,摩托车,伴随着一阵阵各种尖厉的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风驰电掣般地,急驶而来,又呼啸而去。若在平时,他定会走上前去,把窗户关紧,把那些嘈杂声关在窗外。他是一个爱清净的人。可是今天,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好像有意要把自已置身在一种喧嚣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或是驱散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一阵阵的烦躁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谁像你?这辈子,也不摸摸后脑壳想想,有什么?

这是今天早上出门时,妻子甩出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当时,他愣在门前半晌没有缓过神来。过了大半辈子了,妻子从没有这样说过他,甚至没拌过嘴、红过脸。他不明白妻子为何今天有这么一说。当他回过头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妻子时,妻子在水池边正伸手拧开水龙头,冲洗衣服,嘴里好像咕噜噜里又说了句什么,水哗啦啦地响着,没听清。但他立马想起刚才吃早餐时的情景。当时,他在用餐,突然外面一片喧哗,他好奇地从窗台上探出头去,一看,原来是邻居李小荣在搬家。这段日子隔三差五地有人搬走,这老邻居们一个个都搬得差不多了,都住进高楼大厦了,住洋房子了。他随口说了句:房奴!然后,一口喝完碗里剩下的稀饭,准备去上班,纯粹是无意识的,脑子里闪出这两个字,便脱口而出了。

是自已说错了吗?妻子反应如此强烈。

他想起前阵子,妻子跟他说的话:中华,我们也去买套房子吧,儿子也大了。将来……”

妻子的话还没说完,他便说道:买房?就我们这点存款,只怕不够买个卫生间。

按揭呗。妻子小心地说道。

你不嫌累呀?轻轻松松的日子不过,干嘛要背着债过日子?他一直反对负债过日子。

……”妻子把话咽了回去。

现在想想,今天,妻子这话是有意说给他听的,绝非随口说说,而是长期憋在肚子里的一股怨气。因为他听后,心从未有过的颤抖了一下,仿佛在沉睡了多年的梦里突然被什么东西惊醒了一样。

         是啊,我有什么呢?此刻,他站在窗前反复地问着自已,并下意识、本能地摸了摸自已的口袋。

他的手指触到了一张纸币,那是一张十元钱的纸币,是妻子留给他放在身上作急用的,其它的钱每天买完菜后全交还给妻子了,这已成了习惯。本来这十块钱他都不需要,他不抽烟,不喝酒,根本就不需要零花钱,但妻子说,留在身上,万一有什么事呢?再说了,一个男人在外面身上总要放点钱的。每次听到这话时,心里总是暧暧的。虽然钱不多,但这是妻子的体贴关爱,他感觉自已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可今天,妻子怎么会这样说自已呢?他忽然有了一种很无能的感觉。是啊,我有什么呢?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自从妻子十八岁那年嫁给他,他对生活就很满足了,觉得自已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虽然他知道他的家境没有别人好,但这能比吗?有人还当大官呢,比得上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过好自已的日子就够了,所以他的心一直是宁静而快乐的。

他每天两点一线地围着家、妻子、儿子,很知足地做完所有家务后,便捧起他心爱的小说,这是他唯一的爱好,偶尔也会与同学朋友小聚下,日复日,年复年,简单而平凡地过着。

尽管这世界似乎每天都在发生变化,周围一幢幢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做了半辈子的邻居们也一个个都搬走了,热闹的街坊也渐渐冷清了下来,那种吃完饭,端着櫈子在巷子里聊天的情景看不到了。大街上的车子也一天比一天拥挤,就连身边的同事、包括路上的行人,议论最多的话题也是房价、车价,甚至一出门就可以看到铺天盖地的广告牌。这些,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充耳不听,毫不心动,不感兴趣,仿佛都与他无关,他甚至还常常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他从没考虑过是不是要改善下家里的居住环境,特别是在现今房价像吃了猛药似的一天比一天飙涨的时候。儿子也在一天天长大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宁可蜗在父母留给他的仅有60平米的二居室里,一台老式电视和一些简陋家俱而悠然自得。他认为,人不能有太多的欲望,有吃,有穿,有住,就可以了。这些年夫妻俩都有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维持家用足够了。家里除了供儿子读书,花钱的地方很少,妻子一年也难得置一二次衣服。去年与妻子相继退休,有了固定的退休金,自已除了退休金还有一份打工工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想那么多干啥!人的想法是无穷尽的,欲望就像毒品,谁染上它,这一辈子就会在无休止的折腾中度过,永远不会满足。至于儿子,他认为,儿孙自有儿孙福,一代管一代吧,为什么要这样疲于奔命呢?教育是父母的责任,但生活是他们自已的事。

     这些年他就是抱着这么一个观点走过来了,也没发现妻子有任何的怨言。他一直以为妻子是和他一样的人。

他比妻子大十岁。那一年,妻子如花似玉,含苞待放,而他一个大龄返城青年,既无工作,又无特长,身上还有一股洗不掉的泥土味。她却那么死心塌地,不顾家人反对,中了邪似的要跟着他。街坊的那几个小青年更是想不通,每次见他眼睛都会流露出妒忌甚至是愤怒的光:你这臭乡下来的凭什么?妻子是这条街上最漂亮的姑娘。

是呀,凭什么?他自已都不知道凭什么。好像是上天安排似的,和她相识不久,便双双坠入爱河。

他记得和她第一次搭上话还是在郊区后山的一个窑洞里。

     那天,他闲着没事,拿着一本刚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小说《第二次握手》,来到郊外,刚在窑堡的石块上坐下,突然狂风骤起,乌云翻滚,眼看一场大雨就要倾盆而下,往回走是来不及了,他急忙走下窑堡躲进窑洞里避一避。刚一走进洞里,就听见洞外一声惊呼:哇,下了……”话音刚落,一位看上去还像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站在洞口,脸上一付惊愕的表情,她显然没想到这洞里还有人。

     但她脸上紧张的表情很快舒展开来了,她指着他说道:你不是刘大伯家那个?刚从乡下回来的?

是。你是?他望着她问。他没想到她竟然认识自已。

我们是一条街的呀,我家与你家就隔了几幢房子。

哦。我一直在乡下,回得少,没有印象。他本来就内向,既便偶尔回来也从不串门,加上女大十八变,他还真的不认识她。

她放松警惕地走了过来,看见他手里的书,问道:看什么书呀?

小说,《第二次握手》。他拿着书晃了晃说道。

哦,我看过这本书。她笑着又向前走了几步。

在乡下我看过它的手抄本,但没看全,前几天到图书馆看到这本书,便借过来再看下。

你平时很喜欢看书吗?此时,她已走到他跟前了,一缕淡淡的体香飘了过来。他迅速地在她脸上扫了一遍,脸蛋白净光润,五官端正,一双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头发有点散,可能是刚才奔跑的缘故,几根发梢上还有几滴细细的水珠。

他低下头答道:在乡下除了看书还能做什么呢?

乡下生活很苦,是吧?她好奇地问道。

     如果换作别人这样问他,他一定会冲他发火。乡下不苦怎么会要到那地方去锻炼呢?但见她一脸的稚气,他知道,这个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对那个世界是陌生的。于是,他给她讲了这个世界上另一种人的生活……

我那有几本小说,你喜欢看,改天我借给你看。她听完他给她讲的乡下人的生活后,对他说道。

“你也喜欢看小说?”他问她。

他突然发现,结婚后,好像并没有看到她看小说了。

……

     天渐渐暗了,夜色正一点点地向他包围过来,整栋楼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可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依然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根木桩,仿佛忘了时间的流逝。

窗外的路灯亮了,对面的马路上依然是匆忙的车流、人流。

我有什么呢?人需要什么呢?我能给她什么呢?房子?车子?那么多需要买的,我买得起么?……他抬头望了望夜空,然后又望着夜幕下的城市,喃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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