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绢 尔
白绢尔,二八芳龄,家住长安一隅,一席小院,三间瓦房,左依小土矮山,翠叶清水,右傍台楼庙观,目睹漂渺云烟,耳闻吟诵流声,乡传家世渊源,但其父仅操农耕种术,独守数亩薄田,安贫守命,维持简单生计,要紧的是喜欢闭门自已,满足现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虽然不甚言辞,但却每每念念叨叨,洋洋得意的对绢尔说:“菊釆篱东,悠然山南。”
绢尔自己则美丽十分女子,大约祖辈欧罗巴遗传,发长比肩,微卷,柳眉眼深眭,鼻高梁且两翼收合,唇泽丽曲红若笑,双颊桃色有光,肤白绢纸,加上窈窕身材,常以锦衣媚色出入高堂贵所,见者或双眼直钩被收气场,或侧目并息,自觉形秽,无敢礼视。
少小时间寄居姑母家,挑水洗衣,煮米烧莱无不上手,少谙时世便知人情冷暖,所以识人眉色,殷勤取悦,自保平安,常以思变之想,化努力之果,从来是勤读书,奋苦习,人言道:有志事成。小有绩业,终成善果,入职县域某局,同事同学同胞没有不欣欣往来,相言欢娱,也因她灵巧可亲,善解人意,每被上司呼来唤往,尘世应酬虽如鱼得水,但不免讳心呈奉,假言虚语,酒肉涂毒,烟罩影迷。
可惜天公从来不圆人好梦,图虽美,事若就,业竟成,但是终有所憾,白绢尔也是这样。当嫁之龄却不能一结秦晋之好,虽然同学同事同胞相约环追,母亲姑舅急急若火,还是不能步入婚姻殿堂,无可奈何后就是倍加催促,绢尔到底有父亲遗传,不急不躁念念有词:“本姑娘美人之身,应入福贵之屋,如何日日面对饥饿野男,夜夜游戏草莽之徒。高山流水,和着盖寡,修身养业,反复图强,是本人终生理念。”说话时她还亲昵娇柔,嘻嘻诺渃拱手离去。
其实白绢尔理想,众人不知道,她自己心知肚明,总体有三,第一,绢尔最好清洁,但凡交往回家,必须红糖枸杞桔皮茯苓等加上温水沐浴漫泡半响、再以蜂蜜枣泥等香脂润膏抚身,需要一个多小时料理美务,诸多程序过完全才感觉体适神安,包枕入梦。第二,也于第一有关,她身体有小病(也许不是病吧)一一每当焦躁便急汗遍身,并且偶然会有异味挥发,她腿内侧还有一指甲大小黑疤,这二疾断断不能明白告诉他人,第三,大约是姻缘无线月老不牵,表现为高户不当对,低室不肯就,还因疾生怯,恐胴体难遮,惨遭俗男卑视,落人笑话。
外人看来,绢尔应当算白领丽人,薪金尚可,只是对待自己无限保养,追求完美而已。这看法当然有依据,绢尔除餐饭饮用颇为认真讲究外,但凡有闲钱空时,便耐不住冲动,商间店里卖些个金银饰品,尚衣名牌,以彰华显贵,自修佼好,再有思美心切,往往医院求医问药,几经治疗,虽然退去腿内黑斑,但是疤痕还现,体发异味并没有彻底消除,却日渐薪资存银亏空。听人说该病需中医,而且费用少许,半年里多方探听,终于选择城郊一村庄,带上礼物拜见这位偏方名医,只见这位淸瘦老者,让绢尔端坐热热土坑上,凝眉闭目,三指把脉望闻问切,以十余种草根枝果,三次文火煎熬,去其渣滤得汁液,而后装袋冰箱冷藏,每日饮用,一年有余确有好转迹象,只是绢尔性急,期待尽快全愈,于是再求老者,只觉小屋冷了许多,四顾察看,发现屋内土炕荡然不存,老人家孤坐在一张破旧方桌旁,还是凝眉闭目,三指把脉望闻问切,再开沐浴洗澡泡剂,再加涂抹体擦膏药,称此方,正所谓消邪正元,内外兼顾,必然有效果出现,只是应你性情,药理偏急,若有不适,自当停止,不可消及怠慢,病自无法医治。
绢尔每每药饮不断,还日涂月抹,再加药澡浸泡,但窈跳身体却变化种种,先是晳白皮肤渐有点点红斑,再有深眭双眸竟有肿浮,更是常常体困无力,肢不随意,好像大病当前不能自如。
三赴小小村庄,却见老者歪躺在冷凉床榻,看到她进来才颤微微挣扎起身,似乎是凝眉锁目整理思想,指也不搭更无望闻问切,气喘嘘嘘地向她宣布说:贵小姐主要是阴阳失和,七情失控。医治与道德相通,本是整体通达,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体有小疾本来没有什么大碍,得过且过,现如今急功近利,大有不妥,我医老无方,还请转求西医,或者中西结合加以治疗等等。绢尔无奈,只能遵从,于是乎中西医返复叠加,结果是不但不见如愿以偿,还患得患失。心塞语钝,情绪愈加落没。
这天百无聊赖,回家休养,偶然散步到坡上百年庙观,但见:铁栏高锁古阁深,重门暗香润神来。仙钟阵响,香烟漂旋,绢尔思量片刻步入深堂高槛,先是捐以善款诉以原委,接着抽签待解,一稍胖道人神宁声切娓娓道来:前日来一位体有痒疾信徒,深厌世俗丑事不迭,食污水染,为求痒止,仅食大蒜,又听人语云大蒜尤农药助长且苗种尽人栽培,必当有残药人迹,为避污秽,乃搬此山地,自行耕种,只是痒病仍不见好,求他人释解,他人言指,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闇于大理,宇宙循环,可见有否无污之地,不染之人。远海不见,近河已沽,物类消亡,各寻其规:恐龙虽雄,却时运不济,莫如生草。南极北冥,渺无人烟,终还是冰溶水解,人不能阻。大雨倾盆,洪波无忌,废路为山,断水成湖,吾能档乎。风无人助而北袭,前有雾霾后殿沙暴,扬尘蔽日,累日不去,五尺无所见,寸案皆土灰,人虽欲净欲洁,易乎?能乎?此五者污染乎又与污染何干?此乃天法天心天意是也,故所谓青山碧水本是有限理想,寻求至洁至净本是无稽之谈,非分之想,况且,天旋而地转,不可剥夺,悠悠水流,岁月无痕,苍桑微尘,只虚幻,皆空灵,唯只有积善成德,修德为道,道法自然,不以流之浊,而诬其源之清,清新寡欲,方能心畅神舒,体格健硕,倘若心存介蒂,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以有病之心医有病之身,以污染之思想治污染之世界,毕竟授人以柄,焉不贻笑大方。
绢尔听这一番理论,似懂非懂,此时看山非山临水不水,感觉六神无主,忐忑不定,只好出门落坐在庙外长椅,眉眼看去,只见彩棚林立,角旗斜矗,游人商贩互相买卖,眼前景象更加引她关注:
“妈妈,我要吃烤肉。”男孩大约三、四岁,拉着妈妈衣角立在烤肉摊前不走。妈妈不屑地说: “不能吃。”
“为什么?”
“致癌!”
“为什么?”
“油烟熏乱火烤,肉有注水。”
“为什么注水?”
“注水就是⋯钱。”
“你有钱给他呀?”
“我只能管你。”
“为什么?”
“因为钱少,也没义务。”
“什么是义务?”
“义务就是⋯良心。”
“为什么没有良心?”
“心被污染。”
“什么是污染,心在肚里面为什么被污染?”
“心⋯污染…就是。”男孩家长架不住提问,于是请摊主烤肉,只见小师傅左右摇晃,拧液化气炉,排肉块,撒上赤橙黄绿各样调料,不一会递过去几串冒着气滴着油的烤肉,那女人抿嘴并唇先尝一扦,呲牙列嘴后大呕小吐,随手便扔,男孩看到这状况嚎啕大哭起来,哽咽声里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污染,什么是污染,心不要污染⋯。
些许,绢尔微微点头,似有所悟,急急起身昂头甩发,潇洒披衣疾步而去。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