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宝的眼泪

他外出打工，已经连续五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同时，他的姐姐和弟弟也出去三、四年了，父母没有见过他们的面。

家里每年过年，虽说养育了他们姐弟两、三个，却只有年近半百、体弱多病、寡言少语的父母在家里。每年万家团圆的日子，老人实在感到形单影孤，无比清静、冷淡、寂寞，没有一点儿过年的意味。

今年，牛宝回来了，他的姐姐、弟弟也都回来了，真正可谓是一次难逢难遇的全家大团聚。虽然，说是一家人，而今这个时代，经历了几年的分散后，又各自从千里之外走到一起来，这样难得的宝贵机会，全家人都知道是应当珍惜的。特别是牛宝的父母们在一年又一年的盼望之后，看到儿女一家人回来能够聚在一起，尤其是能在家里一起过春节，心里感到由衷的，无比的，万分的高兴和幸福。

牛宝打工，出门在外，身不由己。虽然有些不如意的事，这时候都把它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因为他知道在家里的父母，在外面的姐姐、弟弟各有苦楚，都不容易，特别是能走到一起来就更不容易，要让大家高兴，尤其是要让父母高兴，他一心一意要用尽自己的努力，把春节过得特别的热闹、喜庆、欢乐。

他回到家里，首先是想把家里贫穷的面貌改变一下。他铲锄了房前屋后的杂草，修整了门前的山间小路，打扫了院内院外的卫生，重新摆设了家里的农具、用具、家具，整理了猪、牛、鸡、鸭、鹅圈舍。他还上街去买了油漆、涂料、刷子、砂纸等，自己动手把门、窗，屋里屋外全面粉刷了一次，使原来陈旧的农家小院焕然一新。他还买了电视机、VCD、MP3和音响，购买了沙发、茶几、电视柜、新式床等。这样，牛宝的家看来里里外外确实完完全全的变了一个样子，给人一种气象一新、赏心悦目、大快人心的感觉，不由人不觉得是喜事临门的光景。

牛宝的家乡是很贫困的山区农村，乡亲们大多数人的生活还是过得很困难的，为此年轻人都背井离乡外出打工去了，家里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中小学生。年轻的人打工回来过春节，总要显摆一盘阔气，显示自己从大城市带回来的经济上的富裕，精神上的欢乐，让自己风光风光。每年过年，人们到了腊月二十八、九，都要进城里买回丰富多彩的年货，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在物质上的享受，更多的目的还是为了达到一种精神上的满足和快意。今年牛宝也不例外，进城购买了高档烟、酒、糖、瓜子、水果，有些还是父母亲以前见都没有见过的。还有年画、春联、香、纸、花炮之类。为了与众不同，他还特意买了几箱精品礼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要格外打扮一番乡村往常宁静的夜空，让除夕之夜烟花飞舞，异彩纷呈、光艳夺目，充满节日的喜庆。几年回一次家，心里早就装着一个美丽的梦，今年他一心一意想要在家里过一个欢天喜地的春节。

为了表示牛宝孝敬老人的心意，他还特别给父母拿了一千元新年钱。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一家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倾其几天以来进城去做的所有的物质上的准备，办了一桌盛况空前、丰盛气派、美味可口的团年饭。桌上摆上了白酒、啤酒、饮料、香烟，还有瓜、果、茶之类。这一天，不仅有父亲、母亲，姐姐、兄弟全家人团聚在一起，而且还请来了不少远来近到的亲戚、朋友。牛宝一心想，今年一定要过一个幸福祥和、气氛热烈、开心快乐的春节，让父母满意一回，高兴一回，欢笑一回。

菜上齐了，客人、家人全都坐到了桌上，倒满了酒杯，大家正准备举杯高兴地、开心地、热烈地彼此祝福新年快乐，互敬一杯香醇美酒的时刻。牛宝不经意间看到父亲虽然已坐下了，但还没有坐好，便叫父亲换一个坐位。父亲一起身，牛宝看到父亲坐了一个三只腿的旧木凳子，上面满是灰尘，破烂不堪，还垫了半张破旧而肮脏的报纸。心里十分难过地说：“爸爸呀！看你坐的那是啥子凳子哟”。他再抬起头来，看看父亲头上还没有来得及理的花白的乱蓬蓬的头发，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洗的尘灰、污垢和汗水，身上还没有来得及换的又破又脏又腻的衣服。牛宝看到父亲那幅千奇百怪的尊容，一下子心里五味俱全，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

“哇”地一声，牛宝突然像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晶莹透明，一粒接着一粒，挡也挡不住地不停地往地上滚落。牛宝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弄得大家莫明其妙，不知道他是唱得哪一出戏，人人不知所措。他泣不成声地说：“爸爸呀，你咋个成了这个样子嘛！？”哭了一阵，停下来，提高了声音，若有所悟地说：“都是我无能，我不听话，我在外面挣不到钱，让你们为我受苦、受累、受气……”他边说、边哭、边用手抽打自己那黑瘦的脸，用干瘦的拳头捶打自己瘦小的脑袋，用手乱抓自己金黄色和碧绿色混杂的、流行而且时髦的头发。

他的言行举止，开始大家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听了他的辛酸诉说，慢慢地才明白过来，知道是他看到了父亲浑身上下的那一身打扮，心里感到有些内疚了，有些惭愧了，有些难过了，有些伤心了，于是一个打工郎感情上的堤坝让痛苦的、辛酸的、暴发的悔恨的泪水如猛涨的洪水给崩溃了，那眼眶中无比苦涩的泪水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肆无忌惮地嘀嘀哒哒地落下。此时，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劝他，而他一点也听不进去，伤心地哭啊，哭了很久、很久。劝他的人不但没劝住他，反而被他那声泪俱下的情态把在场的人自己都惹得伤心地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结果，一顿原本想是欢天喜地的团年饭，弄得大家不欢而散，不仅浪费了他的物质，更浪费了大家的感情。面对此情此景，牛宝的父母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只有他们自己的内心才能感受的到。

今年春节，牛宝原本是打算回家结婚的。家里经过多年的不懈地努力，已作好了充分准备，父母在家里不但准备了数目不少的一笔钱，而且从年初开始养了两头又笨又大的肥猪，正在家里如饥似渴地等待着准备大摆宴席请客呢！盼娶媳妇已是迫不及待，父母来了一个舆论先行，早把这话放出去了，说是儿子今年春节要回来结婚。这天大的喜事远乡近邻、亲戚朋友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父母在家里盼啊、盼啊，指望牛宝春节前带着女朋友回来结婚。可是，到腊月二十四、五，牛宝却是一个人回来了，说是不结婚了。这使在家里的父母十分失望，十分不解，十分难过。

原来，牛宝与女朋友陈小惠很早，确实也是商量好了，在春节期间回家结婚。可是，春节临近了，在快要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陈小惠变了卦，不同意春节期间跟牛宝回家结婚了，这突如其来地戏剧性的变化，让牛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牛宝再三再四地动员她回家结婚，说家里的父母都准备好了，这样突然变卦会让乡亲们笑话的。陈小惠就像俗语说的：“寡母子死在娘屋里——没那场事”，牛宝拿她一点儿招术也没有。

牛宝与陈小惠是在五年前相识，以后并确定了恋爱关系。牛宝刚外出打工，在一家厂里上班时，陈小惠在那家工厂的办公室上班。一天中午到食堂吃饭，打饭的时候牛宝的菜票差一元钱，陈小惠虽然不认识他，他把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出于助人为乐，她帮他给了菜票。没想到从此他们就相识了，慢慢地一来二往，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和了解。

后来，他们多次在工厂的食堂或是街道边的网吧相遇，缘分随着情感深化而逐渐密切，随后卿卿我我、亲亲热热发展成了恋爱关系。过了一年多，牛宝的年龄还不大，陈小惠也才二十五、六，他们商量好要结婚了。于是，他们向厂里请了假，双双准备回家结婚，牛宝的家里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可是陈小惠的父母听了牛宝家里人口多，收入少，经济困难的情况，根本就不同意。无论陈小惠如何做父母的工作，反正就是不同意他们结婚。那一次，他们不仅没有结婚，而且陈小惠还失去了很好的工作岗位。那以后，他们曾有三、四次打算要结婚，但都被陈小惠的父母索要高额的礼金，把结婚的事给搅黄了。这样一来，牛宝从二十一、二耍女朋友，混到了二十六、七还不能结婚，而且陈小惠也快近三十了。近两年，陈小惠对自己的婚姻不落实，心里感到十分着急，不但做她父母的思想工作，而且还一直催着牛宝结婚呢。

奇怪的是，到了这个时候，陈小惠却不同意回家结婚了，真是使牛宝越想越感到糊涂，越想越想不通。

女朋友不同意回家结婚，牛宝只好一个人失魂落魄、心恢意冷地回到了穷乡僻壤的老家。

几年不回家，回到家里一看，在城市的印象与农村的面貌对比的反差的强烈作用下，家里的经济贫困状况使牛宝感到心寒，如冰霜浸骨一般。房前屋没有道路，污水粪便到处都是，垃圾成山，陈旧的房屋很久没有打扫过了，房檐屋角的蛛网尘封了很久很久，家里的家具简直就是一些破铜烂铁，比城里的废旧回收店或是垃圾场还不如。看到体弱多病的父母，更是衰老了很多，似乎已是风烛残年，一年要做十几亩土地，养十几头猪，还有牛、羊，更有大部分时间还要进城做零工，一年收入不多，其辛苦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牛宝还听说，今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三更半夜他母亲突然得了病，父亲摸黑背着把母亲送进了医院，家里连门都没有人看守。看到、听到这些在外面从来不知道，也想不到的情况，牛宝心里感到一阵一阵的心酸，鼻子也跟着一股一股的发酸。

牛宝心里疼爱父母不假，然而，事到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从小本来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父母要他努力读书成才，不说是光宗耀祖的话，只希望他改变家庭经济贫困的命运，甚至于只要他不再像父母这样受苦、受穷了。然而，因为贪玩好耍、吃喝玩乐，享受一时的欢乐，他却把父母的话当成耳边风，这边进那边出，一点儿也不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牛宝确实是高智商的，然而又是低志气的，凭着一脑子的小聪明，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天生的聪明过人，好像人间的智慧都装到了他一个脑子里了，读小学的时候学习确实不错，但刚开始读初中就坚决不读书，执意停了学。

停了学就没有事干，当时在城里开摩托能挣钱。他又对开摩托感兴趣，家里找亲戚借钱给他买了一辆摩托，他的年纪又小，人又聪明，凭借他的机灵、聪明、智慧，很快学会了摩托驾驶技术，技术还是顶尖顶尖的，成了当地县城里年龄最小的，水平最高的，名望最大的摩托车小师傅。刚开始他勤奋努力，每天挣一百多元钱。天长日久之后，口袋里的钱多了，漫漫地走上了邪路，交上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而且连连发生事故，一连买了好几辆摩托，都不如他的意。

一天晚上，他与人打麻将耍忘记了，摩托被人偷了，他父亲找了另外一个开摩托的，去为找牛宝找摩托，摩托又与汽车撞了，出了车祸，花去了一万多元的费用。弄得摩托血本无归，家里债台高筑。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便走上了打工之路，而且一去就去广东、深圳，连续四趟都是带钱出门，空手回家。有人笑话他，说他是“四下南巡”。他想挣大钱，却不想吃苦努力；他不想出卖苦力，也不想学习知识和技能；他想孝敬父母，却还要父母的辛苦钱来养活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增多，苦难的磨练，让他的良心有所发现，他的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慢慢地生长出了一些孝敬父母的心意。早在几年以前，他听说父亲经常在城里做苦力挣钱，就愤愤不平地对人说：“如果有人再叫父亲去做活路，我就要对他不客气了”，然而，他没有想到，父亲如果不去做活路，家里的生活怎么办？他自己经常向父母要的那些钱又从何而来？这些道理他当时似乎明白又不明白，而且他至今也还没有能力进到深藏在心底的那份孝心。还有使他心里更不安的，是今年夏天，他父亲顶烈日、冒酷暑、忍饥渴，一个人往三、四里路的高山顶上背砂子和砖块，一个月就挣了三千多元钱，创下当地农民这些年来做零工挣钱最多的奇迹，远近还有点闻名。

可是，牛宝这么多年又给家里挣了多少钱呢？

一想到这些，不觉黯然落泪，他感到自己实在是无所作为。然而，看看姐姐，没有看到希望；再看看弟弟，更是一个未知数。

问题的关键是，他们这几个姐弟，确实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能干，一个比一个会说。他们不仅没有一个看得起父母的，没有一个看得起周围人的，而且也没有一个看得起对方的。如果要说谁最正确的话，那就只有自己是最正确的。可是，要把做自己做的有益于自己、有益于家庭、有益于社会的事情拿出来给别人说、给别人看的话，全成了鸭子的嘴——个个都是扁的了。

正当牛宝为自己不能在春节期间结婚的事感到苦恼和烦闷的时候，又听到了一个奇怪的、突然的消息，姐姐与姐夫离婚了。

说起牛宝的姐姐，其实是应该最有能力、最有条件、最有机会改变家庭命运、创造自身幸福的。

牛宝如果命好的话，完全可以依靠他的姐姐。

她不仅长相漂亮，而且头脑聪明，智慧超常，能说会道。从小学读书一直都是班上的尖子生，读中学不仅成绩好，还是学校的校花。中学毕业考上了大学，由于家里困难，此时她自己也无心继续读书了，就到深圳一家企业去应聘，老板对她有意，让她当上了办公室文秘。工作了一段时间，企业又把她送到了一个职业技术学校，这对她来说，是千载难逢，非常理想的。

如果说，她珍惜自己，好好地读书学习，完成学业后，企业完全可以给她安排一份很好的工作，在深圳找一个理想的对象，结婚后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过上理想美好的生活。不但自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而且可以为全家做出一个很好的榜样，带动家里的弟弟们朝着美好的前景发展。

然而，事情却不是这样。在学校的第一学期，她还是比较认真学习的，可是到了第二学期，她开始与别人比人生的享乐了。当然，在学校读书的学生中不乏家庭条件好，经济上富裕的，生活会享乐的，她作为一个贫困农村的孩子，由于家里的经济条件，本来不可能与别人相比的。但是，她长相条件好，头脑聪明，很快就和那些富家子弟打得火热，吃、喝、玩、乐去了，把读书学习、理想、前途抛到了九霄云外，把企业寄予她的重大希望，父母亲苦口婆心的谆谆告诫，忘到巴西国去了。

以后的几个学期，企业为她按期给学校交了学费、杂费，还给了她生活费，可她却很少到学校去。她浪荡到社会上，耍了很多个男朋友，怀上了没名没姓的孩子，没人理睬。这时，学校根据她一惯的表现，加上这个情况，就把她开除了，企业知道后，也把她开除了。此时，她无业无钱，无可奈何。

一个偶然的机会，遇上了一个贩卖走私贷的，骗她做生意。开始，她感觉生意很来钱，做了几趟，很赚了一笔钱。正当他们准备大赚一笔的时候，谁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却被人举报了，给公安抓进了牢房，坐了两年的牢房，赔了一个精光才出来。

在接连不断受挫、前途渺茫，取其上不能，只能求其下的情况下，只好偃旗息鼓，才找了现在的姐夫。家里虽然在城市，经济上比较困难，实属城里的贫民。姐夫既无出众的长相，也没有好的职业，只不过一厢情愿地对她好而也。他们在家里生活了一阵子感到厌烦了，想出去找新鲜感，双双去打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无奈，在花花世界里两人关系逐渐有了一些变化，双方的自由度越来越大了，互无约束。

离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还是让人不好理解。虽然他们的关系有些不好，最近也没有听说要离婚的话。原来还以为，他们在外面打工已有这么多年了，今年回来就不再出去，在家里找一点儿事干算了，也应该生一个孩子养了。而且前几天，姐姐和姐夫还把她父亲接到他们那里去耍了一趟。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这么闪电式的就离婚了。

不过，这事牛宝没有必要去管，也管不了那么多。

牛宝回家起眼一看，很多事情使自己感到惭愧不已。

牛宝的心里十分羞愧，十分内疚，十分悔恨。他看到村里那些比他年纪小好几岁的孩子，有的耍了很理想的女朋友，有的早已结了婚，有的小孩子已经有好几岁了，他们的父母对他们感到很满意，而且感到很得意。就在家里附近，有一家人的三弟兄夫妇都在外面打工，也没有很高的文化水平，也没有特别聪明的头脑，然而，别人每月每人都按时给家里汇回两、三千元钱，几年下来总共给家里汇了四、五十万元，在家里建起了一幢村里唯一的豪华楼房，为村里人称赞，为乡亲所羡慕，也为牛宝所佩服。

尤其是，一个年龄还很小，家里条件也不怎么样，长相、智力比牛宝差得很远的孩子，在外面打了几年工后，在厂里当了管理干部，每月工资拿五、六千元，还找了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并在大城市买一套高档的住房，春节期间回家结了婚。他看到了这些，便感到了自己的前途越来越渺茫，没有脸面在社会上混了。为什么自己就这样不行呢？是自己的头脑不行吗？是自己不努力吗？是自己不会处事吗？他自己认为都不是。

更有甚者，他认为一点出息也没有的，过去经常被他欺负的狗粪不如的一个孩子，现在居然在一个省城里，建起了一幢楼房，找了一个很有钱的老婆，自己当起老板来了。为此，那个孩子的父母还沾沾自喜，时不时在牛宝父母面前大肆炫耀自己的孩子如何了得，又如何了不得，似乎天上不生，地上仅有一般。这使牛宝的父母想到自家的儿子，心里不免十分难受，当牛宝听了这些故事后，更如万箭穿心一样。

他认为是自己的运气不行，什么时候好运才来呢？他也不得而知。

牛宝思前想后，感到自己有很多对不起父母的地方。在外面打了这么多年的工，说挣钱没有挣到；闹了几年要结婚的事，原来说是今年春节请客，可是由于陈小惠不同意，不能让父母如愿以偿，而且还弄得父母在亲戚朋友们面前，在乡亲们面前没有脸面，抬不起头。想到这些，牛宝心里非常难过，非常伤心，然而这也是人所不愿，没办法的事。

他想今年回来了，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把家里房屋整理好，把年货办的丰富一些，让父母过一个热闹、高兴、快乐的春节。

牛宝看到房屋自建修以来都没有粉刷过，房屋虽然都破旧了，但墙壁、门、窗都还是原生太的。于是他买回了涂料，准备了工具，自己开始粉刷房屋了。他一个人做了几天之后，感到实在有些劳累了，他看弟弟天天在外面玩耍，于是就叫弟弟和他一起做。谁知弟弟尽管回家已经玩耍了很多天了，听说要叫他做事情了，他坚决拒绝不干。牛宝的心里气愤已极，心想家里的事，你一点也不干，一家人做事叫你协助一下，你都不愿意。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越吵越厉害。吵着吵着，弟弟一趟子跑了出去，牛宝还以为他不回来了呢！

没过多久，弟弟回来了。手里拿了两把杀猪刀，崭新雪亮，寒光闪闪。走到牛宝面前，把刀朝地上一丢，心平气和地说：“来，你选一把，剩下的是我的，我们拼了算了”。牛宝心里很是想不通，弟弟怎么会是这样呢？太可恶了。不由思考，就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杀猪刀，摆出拼杀的架势，弟弟也从地上捡起了剩下的一把杀猪刀，也摆出拼杀的架势。他们的父亲见事不好便前来阻止，刚刚走到两弟兄的中间，他弟弟正好对着他刺过来，不是牛宝眼疾手快，一把将父亲拉到侧边，那一刀正好刺中父亲的胸膛。弟弟心里一时惊吓，才把刀放下走开了。看到眼前的情景，他的父亲真是欲哭无泪，欲言无声，牛宝也感到有说不出来的痛苦。

说起牛宝的弟弟，实在也是聪明的很，小学读书一直都是班上的“三好学生”。小时候长得很丑，谁知道越长大越漂亮，到了上初中的时候，长成了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然而，他上了一季初中，又坚决不读书了。

他相信自己，只要闯入社会，不出几年定是“绿林好汉”，即使上不了“梁山”，也要在“野猪林”混个明堂。确实，很快结识了一党哥们儿兄弟，讲的吃、喝、玩、乐，经常是“你哥子，我老弟；你不喝，我怄气”。有一天夜里，他喝醉了酒，哥们儿送他到家门口，他走到阶沿边就睡下了。他很快睡着了，家里的狗跑过来推他，他一点也不知道，后来用舌头舔他的嘴。他惊醒了，慌忙之间一口把狗的嘴咬了，狗痛得大叫起来，吵醒了他的父母。父亲起来开门发现了他，到了第二天狗不能吃食，一看才发现狗被人咬了。后来，这事传出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事情并没有他弟弟想的那么理想，在社会上闯荡了几年之后，并没有成为英雄，也没有成为好汉。而且，经常给家里惹事生非。有一次，在一家酒吧闹事，砸了酒吧，被公安抓了起来，在家里拿了一万元，才从拘留所里取出来。这一次，他的父亲很想借此机会教育他一番，但还没有等父亲说一句话，他说要给父亲讲一个故事。父亲等他讲，他半天却没有讲出来。其实，他此时已无话可说。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出去打工。没有挣钱，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他到了一个叫狼哥的小伙子那里，也没有钱，更没有吃的东西，那天夜里，饿慌了，只好吃泡海椒。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馍馍是面做的。

牛宝统观家里的现状，感到似乎山穷水尽，四面楚歌，日暮途穷了。

正在牛宝万分痛苦，走投无路的时候，陈小惠给他打来了电话。他接到的电话，电话里的话，使牛宝心里十分地高兴。在电话里，陈小惠说：“我想了好久，我们俩没有情，也有意。说好说歹，也有这么长的时间了，我的主义定了，就在春节期间结婚吧”。这给牛宝的可是一个不小的惊喜，正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真是使牛宝久旱遇甘雨，绝处逢生路。他们不忍挂电话，一连打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电话，两人诉不尽的衷肠，表不完的绵绵情意。

牛宝一夜未眠，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进城搭汽车、剩火车、坐飞机，当天直接到了深圳，赶到女朋友的住处。

牛宝走到门口，听到陈小惠正在与一个人通电话。他没有急于进去，就站在外面听，好像是在和一个男人说话。从对话的内容来看，好像是在和一个男朋友说话。牛宝想，真是很奇怪，既然有了新的男朋友，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呢？再仔细一听，就像是在跟姐姐离了婚的老公通电话一样。这时，牛宝一下子推开了房门，陈小惠一下子就把电话挂了。陈小惠见他赶到了，还是表现的十分亲热，和以前一样情意绵绵。牛宝心里明明知道其中有问题，但是他害怕美梦破灭，也没有追究刚才通电话的事情，他不愿把结婚的事搅黄了，就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当天，就和陈小惠商量好了结婚的事。陈小惠提出要先到她们家里请客后，再到牛宝家里请客，牛宝也没有什么意见，同意了陈小惠的方案。于是，他们就赶飞机到了陈小惠家里，与陈小惠的父亲商量结婚的事情，陈小惠的父亲提出了要十万元的聘礼。牛宝听了，两眼发直，一下子傻了眼，这不是天方夜谭吗？自己几年一共还没挣到五万元，现在就是要拿一万元也是很困难的事情。牛宝想要陈小惠的父亲少一些，宽限宽限，好说歹说，陈小惠的父亲就是不肯松口，一口咬定。牛宝想让陈小惠劝说她的父亲，这时，陈小惠现出了庐山真面目，根本就没有结婚的打算似地说：“父亲说要，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能改变啊”。

一听陈小惠的话，自己一下子有一种被她耍弄了的感觉。这时，他一切都明白了，感到彻底的绝望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只好一个人又回到家里，好像又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一样的难受。

他回到家里，对姐夫产生了怀疑，他想陈小惠一定与姐夫有了不正当的关系。于是，就给姐夫打电话，姐夫一点不隐瞒，和盘托出，把他们关系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了牛宝。并说陈小惠给牛宝电话里说结婚的事，完全就是想作弄一番牛宝。牛宝听了牛气冲天，表示要与他决一胜负，姐夫说：“我们早已准备好了，随时与你应战。只要你敢来，我们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然而，牛宝盘点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又实在是无奈于姐夫何。牛宝思来想去，这人世间只有无奈和伤心。

五年没有在家过春节，亲人没有在一起团年，今年实在想过一个快乐的春节，想以春节快乐淡化心中的苦恼和伤心。然而，无论怎么想，牛宝内心的深处的痛苦还是深深地埋藏着。此时，牛宝一见到父亲屁股底下坐的三个腿的凳子，一肚子的酸水、涩水、辣水、苦水，汇成了一江洪水，暴涨、狂泻而下，汹涌澎湃，翻江倒海，势不可挡。

春节的团年宴快乐也好，不快乐也好，都是要散去的，牛宝的眼泪却还在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