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天资聪慧,长相也很不错,是一个相当有出息的孩子,可惜出身不好,很不幸地生在一户地主家里,在那个年代可把狗儿着实坑苦了。
地主家庭有钱富裕,那可是解放前的事,解放后狗儿家里不知比贫农还要贫穷多少倍。然而,不管你有多贫穷,只要解放时划成了地主,就抬不起头,事事都要受到管制。不仅是大人要受到管制,孩子也要受到管制,所以狗儿也在管制之例。受到管制的人,不仅行动不自由,而且在各方面都要受到众人的歧视,狗儿生来就受到别人的歧视。
家里只生了狗儿一个孩子,依说各方面都是很好过的,尤其是生活上会过得很富裕的,即便是处在贫穷的山村里,少说也不会缺吃少穿。不想狗儿出生不到一年,他的母亲去逝了,不久他的父亲又生了病。尽管如此,只能由他的父亲带着幼小的他在苦水里泡来泡去,没有人敢同情他们,只有生产队长有时感觉到他们的日子过得太艰难了。好不容易泡到了读书的年龄,狗儿上了学,他看到他父亲在生产队里一年四季做着最重最苦最脏最累的活路,却拿最少的报酬。他明白无论他的父亲怎样累死累活也没有出头之日,因而他从小就知道读书学习的重要性,加之聪明加勤奋,学习成绩一直在斑上名列前茅,受到老师的赏识。
这时狗儿对未来看到了一线希望,他一边在学校里念书,一边回家帮助他父亲干一些农活,挣点工分儿,以减轻他父亲的负担,同时增加一点经济收入,为将来自己读书打一些基础,因为他想读完了小学还想读中学。
那时候,农村的孩子长大了如果不读书,只能回生产队安分守纪地劳动,否则没有任何出路,再不然警防成了坏份子,就要像他父亲那样被管制起来劳动,更不要说像狗儿这样已被管制的孩子了。所以,狗儿一心想上中学读书,学点儿文化再学个一技之长,离开农村。
没有想到的是,狗儿读完了小学,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对“地、富、反、坏、右”的管制更加严了,成分和家庭不好的,不仅管制严厉,而且子女上中学也受到了限制。狗儿尽管考试的成绩特别好,就不能上中学读书。
这一来,狗儿简直是绝望了,他只能回生产队里参加生产劳动了。看到他上不了中学,他们家的邻居给他讲了附近一个生产队有个孩子前两年读书后回生产队不安心劳动,到处乱跑,后来给戴上了一顶坏份子的帽子管制起来,那日子过得惨得很。狗儿听了后,心里十分害怕,他回生产队后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见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在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同时还不停地在读书学习,他的行为感动了生产队里的人,特别是生产队长更加喜欢他了。
从表面上看,狗儿确实在安分守纪地劳动,同时还在勤奋学习,但是他心里一刻也没有忘记要离开农村,改变他所处的家庭现状。
但是,怎么可能呢?不说他是一个地主子女,被管制的对象,就连那些一般的贫下中农子女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要想离开农村也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尤其对狗儿来说无异于有自己提着自己的头发上天那样的困难。
其难度有多大,狗儿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他面对他的现实于心不甘,一个人想着他本人不该想别人不敢想的奇事怪情。他这想法要是让生产队里的其他人知道了的话,不给他加上一顶坏份子的帽子,也要给他加上不安分守纪的罪名,叫他抬不起头来。
一天,他到街道上去理发,遇到一师傅,他开玩笑地问:“师傅,你收不收徒弟?”
“收啥子徒弟哟!有谁看得起这个活路”。
“你要收的话,我拜你为师”。
那师傅看他长得不错,还比较伶俐聪明,说话也有几分诚意,就说:“你真想学?”
“真想”。
“那你要先通过你们生产队长同意才行”。
一句话说活了狗儿的心,他想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把生产队长说通。理完发,他经过反复思考,来到商店门口用给父亲买药的八分钱买了一包经济牌香烟,便匆匆忙忙地回到了生产队,照常参加劳动。
等到晚上收工,狗儿来到生产队长家里。那生产队长王荣看到狗儿来了,感到很稀奇,看他小小年级从来没有来过,还完全是一个玩童,没等他开口便问:“狗儿,你有啥事,这么晚了”。
狗儿没有说话,先从他的衣裳口袋里掏出了那包经济牌香烟递给王荣的手上,王荣接到香烟,虽然是眼馋,嘴馋,心馋,但是更感到有些奇怪了,没事没干的,这个孩子给一包烟干什么?便问:“狗儿,你这是干什么?”
“王叔叔,我想去学理发,你同意不?”狗儿满脸渴望地问。
王荣一听惊呆了,心想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怎么有这样的想法呢?出于好心,出于同情心,王荣把烟还给了狗儿,小声对狗儿说:“孩子啊,你还小,快不要有这些想法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这叫做不安心农村,还来腐蚀干部,这样的罪名你背得起吗?你要知道你家里的成分,我不与人说,你也不要声张,安心务农吧!”
听了王荣的话,狗儿像一盆冰水从头泼到了脚后跟,凉透了心。同时,还感到有些后怕。
狗儿听了王荣的一席话,灰心丧气地回到了家里,把那包香烟塞进了墙上的猫洞里,藏得严严实实的,丝毫也不敢让人知道。只是心里感到有些对不起他的父亲,没有把药买回来。当父亲问他咋没有买药,他说他把钱弄丢了,便唐塞过去了。
从此,狗儿知道一旦有人知道他这个地主的儿子不安心农村务农生产,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便不再有这个妄想了。队长没有与任何人说狗儿的事,他自己也没有对任何人说,一切如同往常一样平静。
事有凑巧,一个多月过去了,生产队里来了一个理发的,天快黑的时候,从狗儿家门前过,狗儿正想理发,就留下师傅给理发。其间,又勾起了狗儿的心事,他想向师傅说起,但他又不敢对那师傅说起,怕惹出祸事来,便强忍着。他忍啊!忍啊!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他又看那师傅是一个善良的好人,终于开口向师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师傅看到狗儿是一个好孩子,长得聪明伶俐,便答应收狗儿为徒。狗儿又把那包经济牌香烟找出来送给了师傅,又向师傅说明了自己家庭出身不好的情况,师傅看狗儿实诚,也很理解狗儿的处境,于是师徒俩便有了一个君子协定。
从那以后,狗儿便晚出早归,白天照常在生产队里参加劳动,但很少在家里过夜,连他的父亲也不知道他干啥子去了。
时间过去了将近两年,到了狗儿十五、六岁的时候了,生产队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个流动理发的师傅偶尔找狗儿有空的时候来给他帮忙给人理发,刚开始的时候,都不相信。说狗儿会理发,神仙都不相信,都不让狗儿给理。有一天,那师傅说服了一个年龄较大的社员,叫狗儿给他理发,那个社员同意了,狗儿给他理了,果然会理,周围的人看了觉得理得不错,甚至有人说狗儿理得比师傅理得还好。狗儿会理发,成了生产队里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家家户户,大大小小的人,大家都不知所以,只有生产队长王荣心里有数,只是他不动声色。也有人想找狗儿的错,可是没有理由,加之师傅送给了狗儿一套理发工具,生产队里的社员们理发更加方便了,狗儿理发只收成本费,生产队里的社员们人人都得到了狗儿的好处,渐渐地也没有人找的错处了。
由于狗儿天资聪慧,热爱理发,尊敬师傅,吃苦耐劳,勤学好练,他年龄不大,却是技艺高超,不仅是他给理过发的人交口称赞,就是他的师傅也对他的技艺赞不绝口。
没过半年时间,不仅生产队里所有社员干部都来找狗儿理发,大队干部也来找狗儿理发,后来公社一些下乡干部路过时,也来找狗儿理发,狗儿理发理得好的名声传遍了全公社。
公社场镇的那个理发店里的师傅年龄大了,加上身体不好, 急需收个徒弟,公社领导中有人知道狗儿理发理得好,就指定了狗儿,这让狗儿是好运天降,喜出望外,被收公社场镇理发店师傅那里作徒弟。说他是徒弟,他比师傅强多了。狗儿来到了这个理发店,店里的生意顿时好起来,凡是公社干部来理发的,他一律免费服务,这在公社干部中引起了高度好评,一提到狗儿,无不伸直大拇指夸奖。
自从狗儿到了公社场镇理发店学徒,生产队里的社员们无不刮目相看,原来那些歧视他们爷儿俩的眼光都变得敬仰起来了。他的父亲现在心情比从前舒畅多了,眉也开了,眼也笑了,病也好了。
狗儿能到公社场镇的理发店里当学徒,这对他来说是称心如意的事情,在那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降临到他的头上,有道是,机会总是降临那些有准备的人,要不是狗儿之前学了理发,谁知道他会理发呢?一个公社那么多的人,他算个什么呢?还是一个地主子女,而且还被公社领导看中了。这对狗儿来说,他感到是非常幸运的。
不过,他想他现在只是在店里当徒弟学艺,而且并没有离开那个贫穷的农村。有一天,如果店里不需要学徒了,他还是要回到生产队里继续参加生产劳动的。因此,不管别人 怎么夸他,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师傅学习手艺。他虽然年纪小,他明白“活到老,学到老,还有三分学不到”的意思,他虚心地向师傅学习理发,一有时间他继续看书学习,一心一意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
狗儿的兴趣和爱好极其广泛,他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想学好文化知识,长大了当一个工人,好造机器,或是开车,或是当兵,或是当老师,或是当科学家,等等,他想到了很多,他不想搞农业,因为他那时不知道农业也可以使用农业科技。后来,他失去了上中学的希望,所以那些想法也就一同失去了。
现在,都夸他理发理得好,其实他就在生产队里搞农业生产劳动,做农活也比同龄人做的好的多的多,这些都是社员们有目共睹的。他在理发店里学徒,没有多长时间,那些前来理发的顾客,情愿叫这个徒弟理,却不愿意叫他的师傅理,要不是他的师傅宽宏大量,不计较这些,还会引起他的师傅忌恨他嘞。与此同时,狗儿对师傅尊敬,学艺虚心,时刻谦让,让师傅十分满意,打心眼儿里喜欢他,热爱他,善待他。
理发店与场镇饭店是隔壁邻舍,狗儿来理发店没有多久,就同饭店的厨师成了好朋友,当他有空的时候,厨师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就到饭店里去给厨师帮忙,这样一来,狗儿中午吃饭的问题就解决了,所以狗儿乐于到饭店里给厨师帮忙。开始帮着做搬柴、洗菜、洗碗、添煤、扫地、淘米之类的活路,后来他学着做切菜、兑调料、配菜、煮饭之类的活儿,甚至有时候他还炒菜,而且他越做越感兴趣了。无意之中,狗儿对做饭菜也有了兴趣,并且还有一点儿会做饭菜了,为此,他心里暗暗地感到高兴。
狗儿一高兴,索性叫饭店的厨师教他,他向饭店的厨师学起了做饭做菜的技艺。那师傅看狗儿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心里想自己有个帮手,有时候也好偷点儿闲,要是有事不在时还可以叫他顶替一下,于是也乐意教狗儿学艺。
没有学多久,由于狗儿好学,好问,用心,便学到不少做菜做饭的技艺,那饭店的厨师不仅对狗儿做的饭菜放心,而且还很欣赏。
一天,饭店的厨师家里有事要耽搁,不能到饭店上班,就跟理发店的师傅商量,要狗儿在饭店帮他一天,理发店的师傅因隔壁邻舍平时关系也不错就只好答应了,这一天,狗儿就到饭店上班。
事有遇巧,这天一位公社的领导来饭店吃饭,点了一个火爆猪肝儿,狗儿火爆了一个猪肝儿,叫服务员给送上去,那位领导用筷子挟一片猪肝儿放在嘴一嚼之后,边吃边说:“师傅的手艺咋一下子长进这么大呢?出来我看看”。狗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从厨房里走出来,有些脸红的地说:“领导,不好意思,我不会做,请见谅”。
“是你,你怎么在炒菜?”
“师傅有事回家,我是给他帮忙的”。
“不错,不错,真是不错,菜炒到这个水平,比师傅强得多了。”
“哪里,哪里,差得远呢!”
“你是在哪里学的?”
“跟师傅学的”。
“我不信,你在说假话”。
狗儿不好意思地怯怯地退回到厨房里去了。
那位领导说:“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一手”。说完之后,又向周围吃饭的人夸了几句。
那位公社领导说狗儿说了假话,狗儿的确是说了假话。原来狗儿在饭店向师傅学了没几天,听说师傅说,炒菜,最难炒的是猪肝儿了,师傅说话没心,狗儿听话却有意。于是,他就进县城去了一家饭店专门点了一份猪肝儿,他趁端菜时专门站在灶前仔细地看那位师傅如何炒猪肝儿,之后他的心里就有数了。他回到公社场镇的饭店,有几次他试着炒过,得到了那师傅的夸奖,所以他的这一手艺的确比师傅强的多。
自从公社的那位领导在饭店里吃了饭以后,逢人便夸狗儿炒菜的手艺。
说狗儿的运气好,狗儿的运气也的确是好,他想去中学,学习文化知识,由于政治形势的原因,没有去成。这几年学艺,一个又一个好事追着他来,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就在公社那位领导到饭店吃了饭没有几天,那位公社领导还不断地夸狗儿的时候,公社供销社主任来到公社领导的办公室,向公社领导汇报了工作之后,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原来,县联社给公社供销社下达了一个招工指标,要他们招一名炊食员,还是个正式工,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指标。那供销社主任本想给公社领导送个人情,意思看他有没有亲戚安排。
这个消息,的确是很动那位领导的心,因为当时在一个公社要得到一个招工指标确是很难的事情,尤其在一个公社有几千近万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踮着脚,挺着腰,抬着头,长年累月地在巴望能成为一个工人。当然,要说那位公社领导要安排亲戚的话,他也是有亲戚需要安排的。
可是,那位公社领导听了供销社主任汇报,二话没说,立即给他推荐了狗儿,并给他介绍了狗儿的情况,这让供销社主任大吃一惊。
第二天,供销社主任找狗儿到公社供销社主任办公室填报了《招工表》,报上去没几天功夫招工通知的文件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