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行,始于脚下”。这是前些年一句广泛流行的广告语,意思是说只要有了一双结实漂亮惹人上眼的鞋子,就会让人刮目相看,便可以行走天下,踏遍五洲四海,通畅无阻。现代的流行生活方式,没有人再讲勤俭节约艰苦朴素了,追求的都是潮流新款时髦奢华。只要看到了那句广告词的人无不想买一双合脚而又时尚又结实的鞋子,在人前显摆一番,以满足自己那份失去平衡的虚荣心理。
其实,这份虚荣的心理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都有,而且现在我也有。深层的原因是因为环境的影响我把小时候的生活背叛了。小时候居住困难,缺吃少穿,挨冷受饿,过着顾头不顾尾的生活。那些时候,一年多数时间不穿鞋子,打一双光脚到处跑,觉得轻松爽快没有负担。脚撞破了,撒一点泥灰就好;刺扎在脚上,再找一根刺挑出来就完事。没有虚荣的心理,生活得乐观自在,无忧无虑,洒脱不羁,轻松愉快,爽朗开心。
有一天,父亲进城给我买了一样稀奇的东西,五颜六色,十分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感到很新鲜,急忙问父亲是什么。母亲说,是鞋。父亲说,是草鞋。如果说是鞋,与鞋不一样;如果说是草鞋,上面不粘一根草。我感到好生奇怪啊!看了好半天,上面全是各色各样的布条,没有一根草,当我看到父亲脚上时,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它是用布条做成了和草鞋一样的鞋,所以就称作草鞋。父亲把它给我穿在脚上,系好绳子,把脚打扮的很漂亮。从不穿鞋的脚,穿上鞋以后真的还很好看,母亲看着我的脚笑了。我蹦蹦跳跳地跑这家,蹿那家,别的孩子都看着我的脚赞扬一番,一位比我大几岁的姑姑夸我长得乖,草鞋比我还乖,我听了别人的赞扬无不开心,心里象喝了蜜一样甜。开始感到很舒服很精神,不到半天功夫,我的痛苦来了,两个脚后跟被草鞋磨破了,伤口红艳艳的,流着鲜红的血,疼得火烧火辣,如同尖锥刺心一样。那草鞋穿上,不仅是负担,而且行动受到限制,十分不方便,真是好看不好受啊!此时大有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帽,戴在头上看似美丽却不好受,于是我把它扔到墙角里,再也不去理它了。
看到我不穿花钱买来的那么好的草鞋,母亲就骂我说:“家里钱这么紧,给你买了你不穿,你不是在造罪吗?”
我恨那草鞋,不愿意穿它,连看也不想看一眼。然而,我的前辈却离不开草鞋,如果他们没有草鞋的话,其生产生活是无法想象的。在劳动中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在用力气的过程中,脚下需要承受很大的压力,所以脚下必须要穿鞋才能支撑。可是那时的生产条件,能够做鞋的材料很有限,只有布和皮。然而,这些材料在当时很昂贵,由于农村的收入水平低下,很少有人买的起,更少有人穿上用布和皮做得鞋子到田间地头从事繁重的生产劳动。因此,普遍只能是穿上草鞋从事生产劳动。现在想来,草鞋还是前辈们在劳动中不可缺少的宝贝。草鞋是用稻草、蓑草和棕绳做成的,一般使用蓑草和棕绳的比较多。聪明的祖先们采用这三种材料,主要是它们的防水性能良好,不容易被水浸蚀腐烂,才能经久耐穿。
使用的最多的还是蓑草,蓑草春天开始生长,秋天采收,冬天干枯,来年续生。是草本植物,叶子是绿色的,晾晒干后是灰白色的,细而又长,很坚韧,做草绳和草鞋都可以。蓑草喜欢生长在干燥的山坡上,河沟边很少生长。
父亲是制造草鞋的能手,做得好又做得结实,他做草鞋是为了自己穿,从来没做草鞋卖过。看到父亲需要蓑草,为了支持父亲编织草鞋,我很小的时候每到秋天,在放牛时,把牛放在山坡上,就采集蓑草,拿回家晾晒干了,供父亲编织草鞋时使用。那时蓑草长得满山遍野都是,由于采用的人多了,好采的地方或是被人经常采收了,或是被牛吃过了,长得就不是很好,只有那些人不好去和牛不能去的地方的蓑草才长得茂盛。为采到长的好的蓑草,我经常爬到悬崖峭壁上或者荆棘丛生的刺笆林里采蓑草,荆棘不是把我的衣服扯破了,就是把我的手脚划伤了。然而,只要看到自己采集来的一捆捆蓑草,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同时感到为父亲做了一件很有益的事,心里便有说不出来的高兴。
每当看到父亲用我采集来的蓑草做草鞋时,我的心里感到十分高兴。父亲做草鞋总是选在下雨天田间地头没有活干的时候,或是冬天农闲季节。这时节,父亲从堂里把草鞋架子搬出来放在阶沿上,阶沿足有四五尺宽。草鞋架子有三四尺长,两三尺宽,后面是一个坐橙,用四根长方木连着前面挂棕绳的横档,横档用两根木方支撑着,比坐橙要高很多,上面栽着三个木桩,是用来编织草鞋的。中间一个圆木桩,粗而矮,是用来挂棕绳摧紧蓑草的;两边两个细长,上面刻有梯步;两桩之间的距离下面宽,上面窄,构成一个宝塔形,用来挂棕绳往上缠蓑草用的,鞋底需要窄的时候棕绳往上移,需要宽的时候棕绳往下移,可以做到宽窄自如。除此之外,还有一块摧板,是用来摧紧棕绳上的蓑草的。父亲坐到草鞋架子上,象是坐在一台机器上,很舒适,很得意,那蓑草翩翩起舞,我想那就是农村的工业化吧。编织一双草鞋,先要搓好两根棕绳,一根是左边的,一根是右边的。用一根绳在草鞋架子上套成四股,先编织前鼻梁,后编织脚掌,再编织后鼻梁,最后安装前后两边的耳子,再把鞋绳穿进耳子里,一只草鞋基本上就编织成了。编织成的草鞋,因手艺的好坏,其形状和质量都有很大的区别。父亲编织得草鞋不仅美观精致,而且结实耐穿。
我除了父亲给我买的那双草鞋以外,从来也没有穿过草鞋了。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每年给我做一双布鞋,后来一年不仅做一双布鞋,还要买一双胶鞋,有了这些鞋,我也就不需要草鞋了。自从市场出现了胶鞋,父亲穿草鞋的时候也就越来越少,渐渐地就不穿草鞋了。当父亲不穿草鞋的时候,乡亲们也都不穿草鞋了,越到后来越看不见穿草鞋的人了,同时再也看不见草鞋了,草鞋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取而代之的是布鞋、胶鞋、塑料凉鞋、皮鞋、毛皮鞋之类的鞋。
看不见草鞋了,但独有一件事,让我难以忘记,叫我不解,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里。那就是当年父亲自己本来就会编织很好的草鞋,家里的钱又那么紧,为什么他还要进城给我买草鞋呢?这件事一直到我有了孩子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