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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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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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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知了!

知了,学名叫蝉,活跃于仲夏季。

小时候,特别喜欢知了,是纯天然的催眠仪。老师在讲台上吐沫翻飞,我在桌子前神游四海,想着晚上的红烧肉,想着电视里的变形金刚,想着隔壁邻座的阿花。想到窗外的知了开始吟唱,我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知了也知道我该睡觉了。舒舒服服地挪个姿势,趴在桌子上,脑袋下面要垫一本书,这样睡得安稳一些。伴随着知了的歌声,只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不需几秒钟,就顺利进入梦乡。

知了总是能够准确知道我的睡眠时间,一般都在下午的两三点,它都会来呼唤我,叫我入眠,兢兢业业。就像我的老师一样,风雨无阻,天天坚持来上课。但不同的是,我对老师是讨厌的,对知了爱得不行。我讨厌老师,老师也不喜欢我,也不喜欢知了。每当我睡得正香,他就会把我从座位上薅起来,让我站着听课,站着就没有办法睡觉,虽然我属马,但终究不能像马儿那样站着睡觉。一旦站着,知了的吟唱就变了,变得刺耳且聒噪,一点都不如趴着的时候动听入耳,我窃以为知了也被老师罚站了,所以它很暴躁。

我跟知了是有感情的,感情很深,一定要比较的话,大概有一个脸盆那么大。我家里人跟我讲,知了壳可以卖钱,是一种药材,村里的大夫就专门回收这个,一个知了壳一毛钱。知了是会蜕壳的,就像脱衣服一样,它每到季节就会换新的衣服,然后把旧的衣服丢下,有时候丢在树枝上,有时候随便丢在什么小土堆上。有段时间,我放学后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捡知了壳,高举着网兜,把树上的知了壳粘下来,放进脸盆里,运气好就放学那会,我能捡十几个,运气差些,我也能捡个四五个。

回到家都存起来,攒够一斤就提到大夫家。大夫眯着眼,拿出老花镜戴上,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看,把破了的、不完整的挑出来,留下那些衣服完整的,看着亮丽的,用一个塑料袋装好,用手掂了掂,叫声好,就从背后的抽屉了抓一把零钱给我,有一毛一毛的,偶尔也有一块两块的。每到这个时候,大夫就会笑眯眯地问我:“娃,你数数,看对不对?”我哪数得清,上课那会我净听知了唱曲儿了,算数这种东西,我还没学会。但我不能表现出来,稳了稳语气,装作大人模样:“不用数了,自然是不会少的。”还学着大夫的手法,掂了掂手里的钞票。

有了钱,我就要到隔壁的小卖部买零食,买最贵的。五毛钱一包的辣条,我要买两袋,一块钱的汽水我要买两瓶,一瓶给我,一瓶给我妈,因为我妈会算账。每次她都跟我讲,大夫算多了,有时候会多几毛钱,有时候多个几块钱,但无一例外,没有少的。我还暗暗嗤鼻,大夫的算数还不如我。

我跟知了的感情也不仅仅在仲夏,入了秋,感情更深。八九月的时候,我就喜欢跟着小伙伴去地里挖蝉蛹。挖蝉蛹是有技巧的,要提前踩好点,要观察好哪个地方的知了比较多,然后等到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再去挖。这个活动一般我跟二狗参加的比较多,也主要是他比较清闲,自从上次去他大伯家偷瓜被抓后,他好几天没出来了,一听我要去挖蝉蛹,他第一个报名,还说这个是正经活儿,大伯不会骂他的,我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等到了知了经常聚会的地方,我们就举起手电筒往树上照,听着知了在哪个方位,就去找哪棵树,找到了就在树下张望,看有没有米粒大小的洞,一般有洞的地方就有蝉蛹。树上有知了壳的,相应树下的蝉蛹也多一些,毕竟我们找到它老窝了。我觉得知了跟人差不多的,换衣服还是在自己家附近换比较舒坦,你让我去二狗家换衣服,我就会觉得不舒坦,不自在。

挖到的蚕蛹,我会留几个自己玩,小小只,窝在手心里就像个娃娃一样,四处钻,钻得心痒痒。剩下的就交给我妈,清洗干净,丢进油锅里炸,然后撒上芝麻、辣椒面,大人们吃得欢喜。他们说很有营养,让我也试试,我摆摆手,“吃不得,我跟知了的感情深呢?吃不得,吃不得。”大人们往往哈哈一笑,便不再顾我,自己吃自己的来。殊不知,那蝉蛹是我亲手挖来的,这般可怜倒也真的可怜了,只是那时不懂罢了。

我跟知了的感情是多方面的,不仅仅是局限于吃吃喝喝,有时候我们也会有深层次的交流,它也时常作为我的玩伴出现。个别时候,我会用网兜把知了网住,捉起来,用橡皮筋把翅膀捆住,它就飞不了了,肥嘟嘟地一团躺在我的手心里,知了知了地喊。我自然是要回应它的,用小拇指轻轻地按住它的头,它停止了叫喊,我便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放到隔壁阿花的铅笔盒里,有时候也会放到其他人的铅笔盒里,但我实验了多次,还是觉得阿花哭闹起来最好看,我也最喜欢。阿花很会哭,也很好哄,哭的时候两条马尾辫子一甩一甩的,小嘴一直嘟着,眼泪唰唰的掉;笑的时候,只需要两包辣条就可以了,一包自己吃,一包放进课桌的抽屉里。阿花笑的时候很好看,眼睛弯成两个月牙,两条马尾辫子一甩一甩的,她的马尾辫就像有生命一样,总是一甩一甩的,我的就不会,甚至于我都没有辫子。我回家跟我妈讲,我要蓄发扎辫子,我妈骂我神经病。

我也不都是这般无趣,偶尔也会找一点新奇的东西来玩,比如蚂蚱、蜻蜓、蝴蝶。阿花都不喜欢,常常会吓得哇哇大哭,她的铅笔盒里总是充满惊奇。蝴蝶她倒是不讨厌,甚至曾经跟我说希望能够捉一只给她,但我已经不记得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以后就再也没有捉到过蝴蝶了。

我跟知了的感情是从仲夏开始的,结束在冬天。一日,阿花跟我说她要转学了,要到隔壁的县城去上学,家里人都要搬走了。临走前,我送给她一个知了标本,这是我那个夏天捉到的最漂亮的一只。阿花看了看知了,扑哧一笑,朝我白了一眼:“知了再美,也终究美不过蝴蝶。”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阿花,也再没去捉过知了。至于她说的那句话,我依旧似懂非懂,也许知了懂吧,毕竟我曾经那么懂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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