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战杰/陕西
迎着瑟瑟寒风在行色匆匆的路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夹缝中穿梭,只为找一家弥漫着儿时母亲手擀面醇香味道的面馆,却很难找到。站在南塬高处眺望城区,近处高楼林立,远处烟雾蒙蒙,却再也找不到儿时站在故乡的土山包上将一个个村庄和田野一览无余的感觉。历经辗转不如意时,曾独自登上奇险峻秀的华山,在北峰遥望被世人称为美誉天下的云海在雾山间翻滚,这时想到的却是被一片黄土包裹的故乡,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和它沉积的力量。
故乡在渭北贫瘠的半山地带,自然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喧闹繁华。身处城市,从来不曾忘记寻找故乡点滴的感触,哪怕一丝真实的,些许带有文学和柔情的只片碎语,结果却是没有的。过往的回眸让自己莫名的悲壮与激昂。尘土飞扬的田野里,故乡人与老天抗争时的倔强号子声。狮子叔穿着四面透风的粗布鞋,顶着漫天雪花翻过那道深沟走向远方。怒吼的西北风中,伴随着头顶飘舞的雪花教室里传出不屈的朗读声。老师们用草叶汁水浸染后,静躺在窗台上待干的一排排自制的彩色粉笔。更有那背着满背篓的鸡蛋爬行在泥泞山路上,一直朝前的那位无名女人……不经意间,抚摸着自己少时收割不慎被镰刀划伤留在右膝盖上的疤痕,竟然会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庆幸自己在这片土地上曾经的煎熬与伤痛;庆幸自己年幼时和这样一群故乡人生活在一起。
一个人会有两个故乡,一个是出生的地方,一个是精神的故乡。每次在“籍贯”栏中写上故乡的名字,知道自己其实只有一个故乡,那片诞生了自己肉体和孕育了自己精神世界的黄土地。“籍贯”中的名字,代表了一个人祖辈精神的传承地。鲁迅说,父母存在的意义,不是基于孩子舒适和富裕的生活,而是当你想到父母时,你的内心会充满力量,会感受到温暖,从而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力量。故乡有亲如父母的一群人,把一种无形的东西深刻在我的骨髓,像五指连着手臂。纵然人生像个圆,穿过圆心的直线有无数条,会造就形色各样的人生;故乡的“深刻”,却是自己无法丢掉圆心而任意驰骋。没有了圆心,便失去了丰富生命的根本。
寒冬里遇到少有的暖阳,想必故乡人也一边沐浴着阳光,一边轻轻抖落早出远归的灰尘;或在已被青砖红瓦替代的土窑面前凝重沉思。走着想着,大街上竟碰到一个两鬓斑白的故乡人,也在寻找一种母亲手擀面味道的故乡人。只可惜他的故乡已无亲人,自己像孤魂一样在高楼间游离。他紧抓我的双手,眼眶含泪,打听着关于故乡的一切,蹒跚的背影已远去还要回头招一招手,好似我就是他心中的故乡所在。
车还没停稳,年迈康健的父母急匆匆从院子里出来,长辈们唤着我的乳名围在我身旁。只有在这里,自己像被提纯的水,没有一丝杂质。亦如一根百米长的藤蔓,枝叶已奔向远方,根却从来没有被移离过。树上灰色的麻雀,比城市鸟笼中五彩的鹦鹉绚丽更多;头顶上单一叫声的喜鹊也比别处的精灵不知悦耳多少倍。这里的土地,也比他处更敦厚许多。
愿故乡的一切,如树木的年轮,永远不会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