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战杰/陕西
深蓝的天际下,盛开的白玉兰在枝头,宛如仙女下凡,似冰清、似玉洁,好大一片。我为去往梦中的那里,计划了一个冬、一个秋。
温暖的风和阳光刚刚驱散寒风。我绕着操场转了好几圈,正想坐在看台上继续周全那个计划时,遇到了它。我们坐在操场西侧的彩色看台上,看着孩子们在欢快的蹦跳、玩着各种游戏,像一群五彩斑斓的蝴蝶飞舞在操场各处。
我确信,它是这一片第一只迎着温润的春风出门的蚂蚁。它过了一段漫长、没有影子的时光。它可不像在寒风、冷霜里睡不醒的那些邻居。整个冬天,它除了吃去年入冬时储藏的食物,只要屋子里有稍暖和的空气吹进来,它就闲不住,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把余粮放得整整齐齐。
它第一天出来就遇到坐在看台上的我。阳光让它眼睛有些晕,这种晕让它等待了一个冬天。它使劲伸展困了一个冬天的腿脚,还有被人叫做鼻子的触角。它觉得春天因它才回来的。
它和我相视。它已打好了主意,如果中午阳光多了,它就会钻进我的影子里。它弄不清我到底能不能坐到阳光让它受不了的时候。它更好奇,这么庞大的人,为什么头顶还会有蓝天,望不到边际的蓝天。它也奇怪,人贴在脸上的鼻子还没有它的苗条、自如。人类还没有发明出一种与蚂蚁相通的语言。我只能和它相视、点头。
我们脑子里忙着各自的事情。
和暖的风吹过它的全身。孩子们带着奶香味的气息从四面飘来,它简直醉了。这样的时刻,它只要一出家门,不用有意寻觅,随时在这里都能享受到。它的脚不能带它走出偌大的校园。遇到雨,随便一棵树的叶子,都可以躲避。在有的彩色叶子下,连自己周身也成了叶子的颜色。贴着蓝天飞、远的无边无际的鸟根本看不到它。它在鸟的眼皮下自如、洒脱。在这里随便扒拉几下,就够它一天的食物。花盛开时,花粉随风飘落,它和有翅膀的、跋涉老远的路才能享用这般甜蜜美食的蜜蜂一样的待遇。它不用像大一点的虫子那样,担心会被麻雀从土里刨出来充饥。鸟根本看不上它不够塞牙缝的那点肌肉。有时头上冒着热气的孩子们坐在一起,谈着有趣的事情。它腿脚跟着他们来回比划的小手跳舞。孩子们咯咯的笑声传来,震得它浑身软酥酥的。这一切,是眼前正在发生还是过去发生过的,它不操心。
我闻着风的味道,把过往切成一段一段,磨碎、翻找其中的痛与乐,目的是为了让现在和明天的痛少些,乐多些。可每一次回想都从头开始,把日子像皮筋一样,越拉越长,长的失去了年少时设定的韧劲。有一节甚至松的掉渣。前面的一段段时光重复着这样的翻来覆去。不知不觉,包袱上了我的背。眼睛里的撩乱、诱惑、夹杂着包袱里的过往和过往里的包袱,让现在含着杂质,重得难以飞起来。我在今天为明天的事情预设好了各种可能,却往往被预想的困难困住,让许多该做的事情停在了今天的门槛外。明天成了今天,昨天计划的事情却成了梦,只能出现在夜晚熟睡中。
不经意间,它已没了踪影。我猜想,它又回到自己的屋子,在新的一轮春夏秋冬中,不停捯饬那方寸之地,或窝在看台上享受惬意、悠闲。
两天后,我又在操场上遇见了它。它,向着太阳的方向,风尘仆仆。它已距离彩色看台好长的路。
一只鸟儿在我们头上银铃般欢叫着,飞向远方。我现在倒没觉得蚂蚁与鸟儿有多少区别。
不能再犹豫!我收拾好行囊,向着太阳的方向,出发!我要奔向梦中白玉兰盛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