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迎着春,去重生
雷战杰/陕西
渭河滩地的一处斜坡下,水、沙、泥、芦苇,河岸并无奇特之处。四季变幻,亦无景致优于他处。奇就奇在,靠斜坡的西北方向,一片野酸枣树挺立,带着尖锐的刺,密得让阳光弯曲。怪就怪在,周边除这处而外,他处却都没有。我曾从它面前往东、往西各走两三里地,证实他处确实没有。
四季里,少有鸟儿、几乎没有鸟儿落在它的梢顶觅食。如果稍有办法,哪有鸟儿愿意腿脚被尖刺顶着去啄取少的可怜、且肉瘪的果实。即使春天与斜坡的草木一起萌动,夏日竭力与周围的郁郁葱葱融成片,它也取不了浑身的刺。鸟儿的判断不能被低估。夏季觅食最为方便,也不必到此处冒险。深秋,即使开始落叶,落得一片也不剩,果实只有主动落到地面,才有昆虫或幼巧的鸟儿啄食。冬季,与伏地的草儿、舞动纤细条枝的杨柳、低眉弯腰的芦苇一起,它太显眼。除了竖直的身、坚挺的枝条,实际上就是一堆刺,不留缝隙的尖刺,能刺得空气周身得疼。
雨水已过,该醒的都醒了。该出发的都在等待属于自己的时节。风轻柔、绵软。我被风抚摸着,跃上斜坡,站在一堆刺前。一幅浓淡线条杂乱错落的抽象画。棉絮、细长的草树叶、甚至有散乱的鸟窝、还有被寒风中裹挟着远道而来的杨柳的干枯树枝,挂在它的头腰间。它像一团乱麻,毫无章法的默立着。乱麻中,繁星般嫩绿,嫩得晶莹澄澈。
我坐在它面前,思念的心回到远方父母身边。一段带着思念的遥远距离,我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到达,它没有挡住。一只鸟儿从它头上飞过,展翅周旋,它没有挡住。近旁平地上,有放风筝的孩童,盯着蔚蓝的天空,把一切浸润入梦,那饥渴的眼神、燃烧的心,它没有挡住。风任由时间随其流走,它没有挡住。
它的阻挡不是想留住什么的图谋。它只是撕碎了风的衣裳。它让无视了它、穿透它的一切短暂停留。连分秒之间将相隔万里的距离化为方寸的思念穿过它时,似经历了艰难而弥足珍贵。
去年夏季拍摄它的一张照片被我翻出。我细细端详。它处处勃发,成了一片葳蕤的青绿,恰当的说,应该是一团。尖刺被匝匝密叶包裹。它已与草木分不清界限。紧挨着它东南的那片坡地,草儿却明显比他处旺盛许多。尤其它脚旁环绕的弧圈处,草儿更为浓密。
它迎着春,去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