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把自己的脚印踩成了一条路

    　  雷战杰/陕西

阳光不再被寒意收敛，任意播撒着，把忍了一个冬天的树木、草儿叫醒。常青的叶子，不经意间变得舒展。空气匀速前进，成了轻柔的风。婴儿手般滑软，见缝就钻。人被风吹走了棉衣，被风吹来了嫩亮的粉色的脸颊。几朵洁白的云，没有任何杂质，没有重叠，各自徜徉在无际、湛蓝的天空。

我站在满是脚印的操场边缘。一群斑斓的蝴蝶、仰着头、甩着马尾辫、轻盈的迈着脚、一行行，在操场上飞舞。留下的是一串串被重复着的脚印。我注意到，一圈又一圈，孩子们不断踏着自己前一次留下的脚印向前。脚印一个一个叠加。春光里，他们的脚印明显被自己踩高了。

向前奔跑的孩子，迎着风。皮肤散发的水汽从绿色校服的缝隙飘出来。紧挨着空气的脸、脖子上结成水滴，向地面滚落。水汽随风飘走，孩子们每一圈都能闻到带着奶香的自己身上的味道。踩高的、前行的脚印汇成一行行带香味的路。水滴滚落在脚印上，脚印没有变软，反而更硬实。一些水汽和水滴飘动、滚落时，被马尾辫来回荡漾，揉进阳光和风里。

操场一角，围成圈游戏的孩子们，张手扭腰，伸展腿脚，笑靥如花，追逐自己的脚印，在草坪上把脚印踩高。一旁的老师也把自己的脚印踩高了。他们都把自己的脚印踩成一条路。不停转着圈的空气被旋得火热。

云始终在空中等待。慢慢被踩高的脚印，离云越来越近。

阳光愈加亮丽。一个孩子蹲在操场边的水池旁，眯着眼睛，一动不动。我走近前，她竟没有察觉。一只蜗牛在一片背阴的树叶上爬行。背着它的屋子，旁若无人的样子。

于是，我和她有了一番对话：

老师，蜗牛头上能来回伸缩的两个肉棍是什么呀？

它是蜗牛的触角，相当于人的鼻子。

它的触角上有两个小黑点，这是什么呀？

它是蜗牛的眼睛，其实它只是蜗牛感光的器官。不过它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只能感受光线的明暗。

怪不得，它没有看见我呢。那蜗牛怎样吃东西呢？

它有牙齿啊。别看它小，它可是世界上牙齿最多的动物，有一万四千多个牙齿呢。

……

孩子站起身，朝着我蹦起来。她一次次踩在自己的脚印上。她也把自己的脚印踩高了。那明澈、渴望的眼神透着光芒，与操场上飘来的奶香味、阳光一起，融进风里。

孩子们从我们身旁跑过。潮湿的空气把阳光弄湿了。

我们继续着对话：

老师，同学们头上的汗和身上冒的热气到哪里去了？

飘到空中去了；或者掉到地上去了。

飘在空中的水，会形成云吗？孩子看着空中透亮的云。

会啊。

……

银河系外面还有东西吗？

有啊。银河系只是宇宙的一小部分。银河系和宇宙相比，只是黄河里的一粒沙子。

老师，我不断向前跑，可以去那里吗？

只要你不停下来，会越来越近的。只是太远了，你现在还到不了。但你的心可以去啊。

孩子欢快地跑开了。她的脚印里有了向往，一串串奔向远方的念想。

整个校园，每天都有无数的脚印被不断踩高。有老师的脚印，有孩子的脚印。孩子们踩着老师和自己的脚印，去往山巅、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