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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战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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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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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情愿被风吹走的空气

              雷战杰/陕西

空气的价值在于流动。在温润、热烈、萧瑟、浓冽的各色风里,它将岁月一点一点碾碎,将荣光、坎坷揉捏成团留在人的暮年深沉的回忆里。人对逝去岁月的回想,也是对过往擦肩而过的、拥抱一刻的、长久相拥的的空气的惦念和寻找。

没有人想过,一缕或一团空气的岁月被谁碾碎,它貌似永生的一生最终把自己丢在哪里。一缕或一团空气也只有一生,结束了也就结束了。各色的风里从此再也没有它存在的影子。

我在这所三十五亩大的校园感受过它在各处各式各样的存在。教学楼东头是感受早晨这个校园第一缕阳光的地方,它始终保持舒缓、优雅的样子。每天清晨,四千只人的眼睛还在路上,它已完成一夜主人的守候、在阳光处的签到。即使滚滚而来的西北风铺天盖地漫过这里,它的冷静、淡然足以摧垮一场冷峻的狂风的预谋。

它从楼东头或缓或急地到达楼西头,从楼南头拐过几十个楼道到楼北头。它从四楼缓缓下沉、从一楼甚至地下车库缓缓上升,在交错中完成岗位的交接。它如管弦乐轻柔、抑扬、梦幻、跃动一般,在交替中留下了宁静,形成一种摸得着、闻得见的气息。三十五亩大的一团与众不同的气息是对人、树、花、鸟,甚至周围空气经常的、无可名状的又真实的诱惑。

我在教室门前看到它争先恐后涌入的迫切和来不及回头的不舍。孩子们朗读声、歌唱声悠悠传来,空气在孩子们胸腔的吸入呼出中沾染了文化的味道,尽管是稚嫩的,也是清纯的、炽热的。人的文化成长和精神的塑造在于自身的破茧、在于环境的熏染。接受了阳光过滤的、纯净的、渴望成长的空气合抱成一团,将文化的气息渗进它的筋骨、肌肉。

我推开三楼办公室的门,一团挟裹着文字的结构、琴声的旋律、肌肉的伸缩、脚步的节奏的空气扑面而来,一团楼西边等待已久的空气疾步往东去了,去往琴声、歌声、朗读声、笑声聚集的地方。我被围裹着一同向前。人的向往有时会在心里久藏,空气终生都在追逐向往的路上。人往往将空气无条件地享用和无视,这是人的自誉聪明之处,也是人的自大和狂妄。

它对人一生的价值不限于任由吸入呼出的任人摆布。一团空气静静地观察了一群或一个孩子清澈的双眸、笑脸的弯眉、蹦跳的小脚、雀跃的游戏,将它传递到校园的角角落落、连操场彩色的看台也未放过,让人一阵欣喜。我在办公室的窗口看见过一缕空气帮助一朵怒放的玉兰花模仿着跳舞的孩子们摇曳腰身,让一位迷茫的、抬头望天的人在玉兰花的淡雅风姿、幽幽清香中找到驱除昏沉、回到少年时设定的路上。我在操场边用鼻子辨别空气的味道时,三个孩子趴在地上观察一只昆虫的两个触角和坚硬的外壳,昆虫静静地呆着,是一缕空气阻挡了昆虫前进的脚步。

它懂的语言比人多得多,有自己的语言、人的语言、树的语言、草的语言、花的语言、鸟的语言。

它拥有的比人全面的多,它学会人的歌唱、舞蹈、跑跳;知道花草树木的勃发、绽放,地上、甚至土壤下树根、微生物无时无刻的生长。一切在它的视野中、怀抱里。

我在这里只呆了不到两年,和它还没有混熟,自然不会了解它更多。人自以为了解了一样东西,其实可能仅仅是它的皮毛。没有谁浅薄地把自己的一切完整地平铺在别人的面前,让你一下子就看透。要了解一样东西,需要自己深入地翻找和思考,哪怕是空气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在这里呆了两万三千八百个日夜。它熟悉校园的一切的一切。人们没有感觉到它的老迈,风雨里、冰霜里的沧桑造就了它的强健和不屈、婉约和高贵。在这里呆过时间最长的大人也不过三四十来年,孩子最多不超过六年,怎么可能知道它的全部。人在这里的时间是一生的一部分。空气把自己丢在这里,如果永不离开,它将一直在这里,观尽时事巨变和生机勃发。它有可能在这里度过一生。

一天傍晚,我在大街上闲逛,碰到一缕熟悉的空气,无精打采地漫游在人群中、忧怨地躲在暮色的墙角处。我一眼认出,它曾经在三楼的楼道拽着那位跳绳的姑娘的头发一同飞舞、在操场上捧着做游戏的小男孩的双脚一同蹦跳,它还曾经闪过我的鼻梁。它一定是不小心被狂风挟持到了这里。我带上它。它又回到这里。我昨天在教室门口遇到它,它又回到原有的模样。人的宽容有时真比不上它的胸怀宽广。

它的久居会被周围的同类投来妒忌的目光。校园周围肆意摇动的树枝就是它们同类情绪的表达。它用时间把自己沉淀成了一束光,直达云端。人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它的光芒。

它不情愿从这里被风吹走。这里各色的风里一直会有它存在的影子。

我们要始终相信一束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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