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世界，难以猜透

               雷战杰/陕西

我是一颗榴莲。

我来自南方。那里空气闷热，流动的空气里带着海水的咸淡。

我几经辗转，历经颠簸、翻腾数千公里，在游历中蜕变，最终来到这燥热的北部小城。我的生命将终结于此。

我的宿命，也是我的价值。我最终会被人劈开外衣，扒开心房、在肉多的欣悦或肉少的埋怨中，进入人急切的嘴里，满足人的味蕾。我的多肉满足了食者的期望，便是食者眼光独到，并能总结一套挑购的经验；肉少时，我的发育不良便是人宽宥自己经验不足的理由。

有人称我是矛盾的水果。爱我赞我香者，不吝香气馥郁、强身健体、健脾补气、活血散寒的说辞。厌我怨我臭者，喻我臭若猫屎，臭不可闻，臭得一无是处。我的矛盾也是人自己或不同的人群间的矛盾。

小女孩挣脱穿戴时尚气质优雅的妈妈的手，要享受我那独特诱人的味道。她的欲望来自同桌绘声绘色的推荐。妈妈一句关于我臭的描述试图打消孩子的念头。妈妈误用自己的判断代替孩子童真的好奇。孩子的人生才起步，她的经验来自多元积累。孩子用小马过河的故事让妈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成人在气喘如牛的生活奔波中，往往丢掉一些东西，如勇敢、尝试。我在孩子的嘴里被咀嚼蔓延，香气缱绻。

一对甜腻情侣从我身旁走过，男生掩鼻欲绕道而走。女生向往我的内涵，男生瞬间改变立场，变得比女生还要渴望。我妈说它是最好的水果。男生的坚定来自瞬息间。

银发青丝的一对老人，在路人尽显同情的目光中相互扶持蹒跚走来。他们在我的面前驻足。我给咱买颗榴莲。几乎异口同声的声音。我在他们缓缓的脚步间，充当了旁听者。从他们的第一次牵手、第一个孩子出生、第一次事业失败、第一次拄上拐杖到他们历经风霜洗礼后的爽朗笑声。我在他们的轻咬慢嚼中，同他们一同体味自己的一生，并感到路人目光的同情是一种多余。

我的售卖者面对来来往往各色人群，感叹道，人经常只看到一件事物的表面，不去探究它的本质，甚至连探究的勇气都没有。甚是有些道理。

人的世界，难以猜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