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战杰/陕西
时节已入冬,当时明时暗的阳光穿透玻璃,洒下并不明丽的光,容易让人因变幻不定的辉光产生一种莫名的迷离的感觉,更易让人的胸膛里充斥着心神不宁的情愫。我意识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像繁茂树木的根须深扎在内心深处。为了强大,自己已有意地寻找了很多年,想到这里,不免让人倏忽生出黯然的情绪。
这种变幻不定的辉光是漫游在辽阔天际的、各自独立存在的铅灰色云朵路过太阳时,有意无意遮蔽阳光,而阳光又竭力穿透云朵时产生的。我感叹于自然的伟大和神奇,时明时暗的一束光便可以让人情绪不定,思绪万千。更感叹于,阳光和云朵的交织中毫不掩饰的要宣誓自我的存在,而这种宣誓并不是一种张扬,而是自身存在的一种需要,是一种对自身存在意义的寻找。而这种寻找的过程一直在隐秘中进行。
我的这种感觉源于紧闭的门窗。这个时节,室外冷冽的西北风夹杂着遥远北方雪花的清馨四处弥散,进而扑打着人的脑门,刺进发根,人蜷缩了身躯,代表了适应和臣服。在自然四季更迭中,人早已从身体的每个细密处适应了它的这种循环。在这样隔绝了风的环境中,想人为创造出一种春天秋天的感觉已是一厢情愿。人们身上的羽绒、日益凋敝的草木已表明,冬季的宣誓正在兑现。此时,已无需走向灰黄的、寂寥的原野去寻求不一样的答案。在这种明暗交错的辉光中使人苍凉的感受尤为强烈。当密匝金黄的银杏叶由高挂枝头到悠然散落,最终成就金色大道,当我还沉浸在由此而生出的绚烂之时,秋已成为故事。
一切事物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而这种变化往往隐含在隐秘之中,特别令人振奋的是,这种变化往往预示着重生,既然目的在于重生,寻找、持续的寻找就成为必然。一年四季,每个季节在寻找中创造、迎来下一个季节,最终在冬的积蓄中迎来春的勃发。哪怕是一滴水,在它的变幻中,以雪、雨、冰、霜的不同形态在明与暗中展现自己生命寻找和存在的意义。当阳台上清纯、浓香的栀子花逐渐衰败,最终凋落,我也不曾为此伤神,我知道,它只是完成了生命的一个阶段的过程,深秋的凋落蕴含着生命新的重生。因此,我一直不赞同“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说法,相反,自然用草木在四季的展现给人以深刻的教益,敦促人珍惜不可逆转的时光,用春草的生机唤醒人去思考冬季并不停止的、隐秘的寻找和生长。万物都是如此。窗棂上,两只灰色的、不知名的昆虫伸展四肢、静静地趴在玻璃上,和我一样感受着明暗交织的辉光,我相信,它们与我一样,正在经历生命的某一阶段。而它,收获的或许比我多很多。
这一切感受,我并不是像有慧根的人一般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只是和年龄有关,年龄让一个人开始喜欢更沉静更深厚更内敛的东西了。年龄让我放慢了脚步,想起流年岁月逝去的东西中或许还潜藏着五彩的珍宝,需要细细去寻找和采撷。我的稚嫩的文字只是过去淤积的生活情感的消化,或者是对世界的迷茫扑捉,是试图弥补那些原创性的创伤,是对幼年经历在成年后为自己找一个慰藉的出口。不像阿来在若尔盖草原上潜心寻找,只关心用心采撷到的言辞是永恒的珍宝还是转瞬即逝的露珠。更不会像孙频那样在古玉中寻找沉淀了几千年的古老历史和文化。因此,自己才如此浅薄和卑微,进而渺小。其实,自然的节律千百年不曾改变,只是人寻找成长的时机决定了获取教益的迟早,并因此在短短的几十年生命历程中去获得重生。
阳光和云朵还在交织,冷冽的风还在突奔,昆虫还安静地趴在玻璃上。这一切在暗示我,在明暗之中的寻找和生长有别于人们眼中的白昼。自己用人本身白天在寻找中成长、夜晚沉睡积蓄的生活习性去将四季理解为春夏秋生长、冬静止沉睡,其实是误会了自然本身。寻找和成长本不分白昼,一直暗藏在明暗的隐秘中,多半是毫无声息的,犹如树木生出的一圈圈年轮,这不是一个肉眼可见的过程,甚至不能用合适的言辞去描绘它,因为这个过程和生命的节律是同步的,是一体的,它就是生命本身,而它来自持续的在明与暗的隐秘中寻找和生长。
走出室外,清晨淡淡的雾气已没了踪迹,那漂浮在空气中的水珠或许此时已在风的荡漾中,飘向远方,或许已凝结成雪花,散落在北方亲人的肩头。此时,我觉得自己对一些事物有了新的理解,心头陡然升起欢欣之意和寻找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