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西二路的一角

      雷战杰/陕西

走过很多地方，一直觉得，总有一些角落的一些特定时刻能够囊括一个城市的全部。比如，我生活的这个小城，夜幕下西二路的西南拐角处。

立夏节气刚过，这里便有了盛夏的热情。这种热情首先来自于声音和声音的渲染。

拐角南侧，是这座城市有名的烧烤经营聚集地。食客们对虾尾、羊肉串的啧啧称赞，家人间的侃侃而谈，年轻伙计们挥袖划拳，老板穿梭于高低不等的饭桌间热情的吆喝，杂乱中伴着某种不可名状的秩序，形成一种声音的蒸腾氛围。

不可忽视的是停在道路两侧的各种颜色的、拥挤的车辆，或静止休息，或前后挪移，我好似看到草原的马场。马儿浅浅的嘶鸣、或温顺的休养，静静地等候它们的主人。

拐角处，一阵悠远的古筝声从人群中飘来。从声音来看，中间部分犹如千军万马般气势磅礴，紧张激烈，结尾处轻快优美，与之前的疾风骤雨相互呼应，心中顿生胜利后的欣悦之感。这首《战台风》由这个大约八九岁、清秀的、大方的小女孩手指间流出，为这里的各色声音融入了一种古典氛围。一群人，有老人、有年轻人牵着孩子，伫立一旁，没有人说话。人们在一种声音的共鸣中找到知音，神情表达着此刻所有人的心理活动。

孩子这么小，弹得真好！我对孩子的母亲说。

不图孩子长大成什么家，她将来总得能感知到世间的美好韵律啊。

我对母亲的敬佩、孩子的赞叹用点头做以回答，这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

女孩对面不远处，小板凳上，坐着的有老妇人、青年人，手里拽着一大把氢气球，或摆放着各种玩具。在这里来的回数多了，老年人总是那些熟悉的面孔，而青年人总是陌生的。老年人没有生意人的焦灼和吆喝，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挑拣物件的孩子们，偶尔还摸摸孩子的头，买不买无所谓，她们的满足来自于孩子们“咯咯”的笑声和对自己“奶奶”的称呼。青年人多半是近处大学的在校学生，勤工俭学也罢、社会实践也罢，他们在极力的推销声中尝试着踏入明天的门槛。将推销的声音演奏出一种准备和向往的音符，不用刻意用什么乐器，只要勇气和责任就足够了。

已近八点，夜幕铺盖之处，灯火通明，“二擀子面馆”的灯光无疑是最柔和的。面食是我的最爱，我在这里的一根根麦香扑鼻的面条中找到了故乡的味道、母亲的味道。这里的味道来自店主母亲一般的招呼、来自透明操作间内面粉的黏合和抻扯、来自青翠的小青菜、来自滚烫的油浇在辣椒上发出的有节奏的脆响。一碗面里揉进了牵挂，一阵阵揪着心房的牵挂，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这里听不到叫卖声，牵挂和思念是不需要这种声音的，因此，这里显得特别安静，安静的只需要默默回想。

不需要往西走，吉他演奏《成都》的乐音已传至我的耳房，演奏者无论老少，从这乐音里倒是听出了穿梭于渭南这座城大街小巷的节奏和心绪。这不是音律的变味，是音律最富有生活情调的再次重生，从此，它不仅仅属于成都。

这里，艳红的虾尾、烤肠、辣椒，食客通红的、粉色的脸庞，路边售卖的苹果、圣女果、西瓜，十字路口不停变换的红黄绿灯，喷涌的蓝色火苗,等等，是颜色的汇聚；涌入胸腔的或淡香、或酸辣、或木炭的烟味，等等，是气息的升腾。这里还有情绪的表达，自由的、放松的、恬淡的。而此刻，我觉得，这里的声音已足够自己品味和消化，这不是有意的拒绝，像生活的路，需要一段一段慢慢地走，需要去细细品咂其中的味道。

我曾经在一天的不同时辰站在阳台上，透过银亮色的防护栏，眺望湛蓝辽阔的天空，自由自在的白云，眼睛跟随一只麻雀在树枝间跳跃、在蓝空中滑出优美的曲线，甚至看到树木被微风轻抚摇曳，都会产生黯然伤神的情绪，为自己的受困和局限产生的这种情绪持久而顽强。多少次，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平复自己的内心，试图获取一份心灵的自由和宁静，结果往往是一场徒劳。面前这种蒸腾的声音反而让自己获得宽慰，确实是一件奇妙而又情理之中的事情。

其实，在写下这个题目时，我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写下它的意义是什么。无论这里的繁华、生气、趣味，都是我自己的感受，只属于我自己，让我从中获得对这座小城的体味和看法，甚至解决心中的一些不解，或许，这正是写下它的意义所在。此刻，我期望的是，我的感受与这里的颜色、味道、情绪，甚至闪烁的星光、南来北往的车辆在一同融入中都有共同的体悟是最好的了。因为，我觉得，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存在，鲜活的参与者，共同奏响了这片大地昂扬的音律，造就了热气腾腾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