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北躺在摇篮一样的沙发上晒着太阳,她蜷缩着身子,晃荡着腿,慵懒舒适的样子像一只小猫。婆婆喜欢叫她沙发猫,一北不喜欢被称作猫,觉得这是说她懒的意思,她印象中的猫是懒洋洋的,懒洋洋地趴在窗台、趴在主人的脚下、趴在书桌上,百无聊赖的,连“喵”的一声叫,也需要等待许久才会听到。
不过,一北从小就喜欢婆婆的沙发。沙发有着棕色的皮肤,宽阔的胸怀,身体是可以旋转的,因为靠着阳台,身上总有一股阳光的味道。沙发很大,小时候的一北趴在沙发里就像一只小小猫,只能占着沙发三分之一的地方,要使劲地翻滚才能用幼嫩的小脚够着扶手,一北认为沙发就像是婆婆的胸怀,宽厚舒适,被她摇晃着,很容易就睡着了。她睁开眼睛时,会看到婆婆富有光泽的脸和乌黑的头发,光彩照人的她与邻居朋友聊着家长里短,“东家媳妇孝顺了” “西家小孩聪明”之类,一北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明亮的黑眼珠好奇地看。这时,婆婆会把手指放到嘴唇边,“嘘!小声点,小东西醒了。”
一北长大了,沙发将她紧紧包裹,她悠闲自在,两条大长腿挂在外面,有气无力的,像是失去了动力的钟摆,随意无节奏地晃动。不时地,她用一只小脚尖蹬地,沙发快速地旋转,陀螺一般,她周围的世界都转动起来,茶水柜、电视和花瓶悉数登场,走马灯一般。她适意地仰起头,眯缝着眼睛,回避着些许晃眼的阳光。光影斑驳间,一北看到爸爸、妈妈还有婆婆杂乱走动着的腿脚,听到“噼里啪啦”翻箱倒柜的声音。
“不会被偷了吧!”
“放到哪里呢?”
“你确定放在家里?”
婆婆的金戒指丢了,那是婆婆的婆婆留给她的,是她宝贵的结婚礼物。
“什么样子的戒指?”妈妈很着急,声音有点大。
“还能有什么样子,就是戒指的样子呗”, 婆婆急得搓着双手,眼神里满是焦灼。
一北从沙发上坐起来,用脚抵住地,将沙发停住。她对家里的事了解不多,更不可能知道婆婆的金戒指在哪里。她看着焦急的婆婆,也说不上什么安慰的话,就拍拍沙发柔声对她说:“婆婆不着急,坐下来歇一歇,慢慢想,也许过一会儿,戒指就会冒出来。”
“还是一北孝顺,知道关心婆婆”,婆婆坐到沙发上,搂着一北与她挤在一起,将沙发堆得满满当当。
“戚”,妈妈撇嘴,对这一老一少不以为然。
一北注意到婆婆眉头紧锁,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显然是非常着急。为了不让小北看出来,她努力地控制呼吸的节奏,不大口喘气,但是额头的汗水出卖了她,掩饰不住的焦灼写到脸上。一北还发现婆婆的黑发里面有了许多白头发,什么时候长这么多?平时一点也没有留意,她所见的婆婆总是精神抖擞,在厨房、在餐厅、在洗衣房里忙来忙去,劲头十足,永远活力十足。
“要不要报警”,爸爸小声地说,他看着妈妈,征询她的意见。
“报什么警,多丢人”,婆婆说着,用手按着沙发的扶手,要站起来,继续去寻找。
“哎哎”,婆婆惊喜地叫起来,手扒拉着让一北离开沙发,她用粗糙的手指在沙发缝隙里摸索。
“在这里”,婆婆转身时,手里变魔术般拿着一个红布包,她小心翼翼地将红布展开,嘴里面念叨,“一北是婆婆的福星,一北就是有福气”,金黄明亮的戒指呈现在大家的眼前,阳光照耀下,甚至于有点晃眼。
“自己乱放东西,又记不住,害大家跟在后面折腾”,妈妈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没好气地说。
“我都记不得什么时候放的了”,婆婆一脸的委屈,好像做错了事,有点不好意思,但不会服输的她不忘要申辩。
“哎呀,原来我坐在宝藏上面”,一北拍着手,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
“一北,这些都是你的,不过要等你结婚时才能给你”,婆婆得意地说,脸上恢复了红润的光泽,说到“结婚”二字时,眼睛亮晶晶的,闪着亮光。
家里恢复如往常的平静,一北对沙发的兴趣更加地浓厚,她不满足于躺在上面晃悠,她把沙发当作了藏宝箱,时不时像婆婆一样,在沙发缝隙里去寻宝。你别说,真找到不少东西,红包、钥匙扣、小钱包、说明书……甚至还有针线,天呐!自己这是如坐针毡,没有戳着真是幸运,菩萨保佑。
发现“宝贝”的事,一北没有对妈妈说,也没有告诉婆婆,只是时常去观察婆婆。她脸上的皱纹似乎越来越多,手上的老茧也变厚,以至于打针线时不如以前那么的灵活。她看着电视剧《在人间》,剧情变化,屏幕上的变幻光线映照到她的脸上,她时而“呵呵”地笑,时而抹眼泪,擦完眼泪,手伸进沙发缝隙,将一个小圈线球放进去,自然流畅,绝不拖泥带水。
小北笑嘻嘻地看着婆婆。
“笑什么?小鬼头,又要耍什么花头精?”,婆婆转头看到一北,脸上绽开笑的花朵。
“没什么”,一北做鬼脸,“我要在沙发上贴个二维码,一扫码,就可以从沙发里取东西。”
“没大没小的”,婆婆眉开眼笑,佯装生气,轻拍一北的头。
她伸手从沙发缝里掏出一个口罩,“防疫很重要,出门戴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