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翁树》

短篇小说

   《水翁树》

作者 ：蓝日新

金秋的一天下午，龙潭镇城管中队的邹队长打电话给我，说要开车来接我去他们镇采风。

邹队长四十来岁。国字脸，脸上没有什么肉。整张脸看上去有点木刻板画的硬感。肤色黄里透黑。四六分的西装头发剪得比较短。两鬓有点斑白。额头上有三道深皱纹。鼻梁还算挺拔，为他增加了一点英俊。嘴巴上唇呈M字形，鼻沟较深。脸颊两边各有一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小酒窝。尽管他身上的夏季短袖城管工作服已退色，但很整洁。骨感明显的手皮肤有点粗糙。手毛有点长。

下午四点左右，我们的车子来到了龙潭镇的一条小河边的水翁树下。

“兜（到）佐啰！”邹队长用带乡土味的广府话说完，打开车门先下了车。

　    广东是客家人、广府人、学佬人杂居地。有的镇三种语言齐全。有的一个村委中，有的村民小组讲客家话，有的村民小组讲广府话。

  “咣当！”我下车后一甩车门，车子发出重重的车门撞击声。

  “悠着点，老兄！想让我的车变成没门车呀！”邹队长瞟了我一眼，说。微笑的目光柔和有光芒。

  “Q（旧）给（的）晤（不）戏（去），新给（的）晤（不）来！”我用客家话开玩笑说。邹队长的海马车很旧，所以我调侃他。

我四周扫了一眼，局部环境很美。一条弯曲的沙底小河，河边长着一排高大粗壮的水翁树，树上挂满了水翁果。有的青红色，有的鲜红色，有的红黑色。红色的果子与绿色的叶子相互掩映……

　    阳光下，河水波光粼粼。高大的水翁树身躯以约七十度的角度向河面探出身子，瞰视着水面。大方，无私，毫不怜惜地将自己婆娑的身影抛洒在水面上。

  “扑通！扑通！扑通！”几个熟透的水翁果奋不顾身扑入小河，河面泛起一片涟漪。

  “哗啦啦！”一群鱼儿窜出水面抢吃落入河中的水翁果子。随着银色鳞片闪烁的消逝，河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扑通！扑通！”

　    不远的河面上，又有几个熟透的水翁果子落入河中。

  “哗啦啦！”水面又是一阵扰动。一群鱼又冲向水翁果……

　    从河边至马路的空地上，铺着浅黄褐色的防滑地砖。宽约八九米，一直铺到小河拐弯处。河边的水翁树的树头都作了围隔，围圈内可看到泥巴和树根，围圈外很干净，没有泥土。河边有花岗岩护栏。离护栏和水翁树头约三米的位置摆放着一排花岗岩长条状石椅。

我沿着河边走了一阵子，然后在邹队长的引领下走进一幢两层半高的别墅。

我们在三楼天台凉亭的一张大理石圆形桌子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凉亭建在靠近小河的那一边，坐在凉亭里就能欣赏小河的河景。江老板坐在面向小河的位子上。邹队长坐在江老板的右边。我坐在江老板的左边。桌子上摆着红黑色的水翁果。

　    桌子上没有茶具，只有一个耐高温玻璃壶。壶里装有大半壶黄褐色的液体。还有三个玻璃杯子。

房子的主人叫江泽荣，约一米七几左右。看上去像个农民。脸色略显黝黑，高鼻梁。唇纹粗黑，皮肤也显得比较粗糙，但很壮实。没有啤酒肚。广东人称这种身形为“斑鱼身”。头发就像是被割草机割过剩下的草头茬，又粗又短又平整。身穿一件白底彩色格子短袖衬衫，下身穿一条浅蓝色牛仔裤。

        据邹队长说，江老板是个资产近十亿的大老板。如果相师们碰到这样的客户，肯定会大跌眼镜。他是牛肉商人，在阿根廷买菜牛，宰杀后用冰柜运回国内销售。

  “今天我请你们喝的是水翁果茶！”江老板说着，提起玻璃壶为我和邹队长各倒了一杯。

“这水翁果茶味道很特别哟，又甜又香！”我兴奋地说。

  “味道你能接受就好。你是第一次喝，邹队长就喝过很多次了！”江老板为我添上水翁果茶，说。

“尝哈！”江老板从桌面上抓起几挂水翁果放到我面前，用客家话说。广东人说普通话觉得有点别扭，往往自觉不自觉会冒出本家话来。

“在这远离城市的小地方，能有这么一条既有花岗岩护栏和石椅，又铺有防滑地砖的大道，非常难得啊！”我望着河边的水翁树和防滑地砖大道，心有感慨地说。

  “这都是江老板的功劳！他拿出几千万的资金，砌了石堤，铺了地砖，还设置了花岗岩护栏和石椅！”邹队长边吃水翁果边说。

“你别听他的，其实，他才是个大功臣！”江老板一边吃水翁果，一边一五一十地把建石堤，铺地砖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

这时，邹队长那瘦瘦的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笑容。脸颊两边的小酒窝害羞地往里钻，像是要穿过脸皮躲进口里似的。双眼闪着自信和得意的光芒……

原来，这里只是龙潭镇的第二市场，在龙潭镇的一个工业区旁边。由于没有建市场大楼，村民和商贩们便在水泥路的两边乱摆摊卖菜卖肉。严重阻碍工业区车辆的出入。十多间厂家联名投诉龙潭镇城管中队。邹队长只好亲自出马，以维持道路的通畅。

邹队长每天上午喊破了喉咙也无济于事，这头刚刚赶下去，那头又摆了上来。天天都在演猫鼠游戏。

　    一天，邹队长正在催促大家往马路下边挪位，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突然横穿马路。眼看就要被快速驶来的么托车撞到，邹队长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箭步扑了过去，将小男孩推到了路边，他自己却被么托车撞断了左小腿。

伤愈出院后，邹队长第一天上班，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他一露脸，居然大家都自动将菜筐和卖台挪下水泥路。用尊敬的目光看着他，脸上堆着笑容。

从此，只要邹队长一到场，大家都纷纷退下水泥路，不需要邹队长费口舌。显然，邹队长舍身救人的行为得到了大家的尊重。

江老板听到这个动人的真实故事后，很是感动了。加上他与门前这些水翁树又有特殊的感情，所以，就主动联系邹队长，共同策划建成了眼前的石护栏和防滑砖大道。这样，一来方便了卖菜的村民和商贩，二来又保护了水翁树根免遭踩踏的伤害。

我问江老板与水翁树有什么情缘。他告诉我，六十年代初的那次大旱灾，不但粮食失收，其他果树也因干旱不挂果。而这些长在河边的水翁树依靠河底仅剩的些许水，依然果实累累。当时这里只住着江老板一家人，他们将水翁果摘下来晒干，靠着吃这些水翁果让他们家熬了过来。

江老板的爸爸叮嘱江老板，要牢牢记住门前这些水翁树的救命之恩，要祖祖辈辈维护好它们。从那以后，江家每当水翁果成熟时节，都要一家人一起品尝水翁果。后来，江家发明了以水翁果为佐料的美食。

　    “大哥，不早了，我们走吧！”邹队长站起来，说。

　    “别走！今天晚上就在我这里吃饭！”江老板也站了起来，说。

“不了，不了，改天再说吧！”邹队长说。

“正事还没有谈呢，这就走了？你以为我是约你来吃水翁果呀？”江老板说。

“有正事又不早说！”邹队长说完，又坐了下来。

江老板从旁边的一间房子里拿出来一张图纸，递给邹队长。

《龙潭镇第二市场大楼平面图》。一行大字跃入我的眼帘。

　    “江老板，你准备建市场大楼？”邹队长激动地说。两眼射出喜悦的光芒。

  “你看我是个开玩笑的人吗？”江老板微笑着说。黝黑的脸上泛起光芒。

　    “江老板，你这餐饭我吃！”邹队长激动地说。

  “你想我做什么？”邹队长接着又问道。

  “你协助我把报建手续办好！”江老板喝了一口水翁果茶，说。

  “土地怎么解决？”邹队长问。

  “土地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我们村商量好了，把左边的小山包推平建市场大楼，村里以土地入股，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江老板说。

“没问题，政府肯定会支持的！”邹队长不假思索地说。

说着说着，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江老板家的保姆端上来好几个以水翁果为佐料的美食。

  “这个是水翁果蕃薯饼。做法是先将水翁果去核捣烂备用。然后把蕃薯用高压锅压透，剥去蕃薯皮，加入水翁果和少许糯米粉、盐和白糖，用手将蕃薯抓烂，并与其他东西抓均匀，搓压成饼状，然后下锅煎熟。”江老板介绍说。

  “这个是水翁果煎鸡蛋。做法是先把鸡蛋打入盆子里，将去核的水翁果捣烂倒入鸡蛋里，放点葱花，加点盐搅拌均匀，下锅煎熟。”

  “这个是水翁果豆腐焖鱼头。将水翁果去核备用，先将油倒入锅里，油烧热后倒入洗干净的鱼头煎一煎。鱼头煎至表面有点黄后再倒入水翁果。稍作翻炒后倒入豆腐块。煮好后加盐加葱就可以了。”

江老板指着桌子上的各个碟子中的美食，逐一介绍了一遍。

  “就这些了？”我看着桌子上的美食，问道。

  “还有呢！”江老板说。

　      “张婶！拿水翁果酒和饭菜上来！”江老板提高嗓门减道。

一会，张婶拿着一瓶黄褐色的水翁果子酒和三个酒杯上来了。又端上来其他饭菜。

   “这是用水翁果浸的酒。”江老板倒了三杯酒，一人面前放一杯。

  “我开车，不能喝酒！”邹队长说。

  “今晚就住在这里了，开什么车！”江老板说。

  “不行！今晚还有事！”邹队长说。

  “大哥，我这杯酒你包了吧！好东西啊，别推辞！”邹队长把他面前的酒放到我面前。

水翁果酒酸甜酸甜，有一股水翁果的清香。在江老板的热情劝喝声中，我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