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南河和梅江河的两岸,到处都生长着一簇簇一丛丛一团团的竹子。其中,以慈竹和篁竹居多。楠竹,主要是刺楠竹也有一些,竹刺利剑一般斜生在竹节处,森森然让人觉得害怕。特别是在璧山境内,竹林更多,梅江河在现龙场以上,璧南河在万寿桥以上,在山谷沟壑里的河岸上,竹林就一片连着一片,茂茂密密,蜿蜒在丘陵之间,营造出一方方清幽静寂的桃源境界。
去年刚入秋,社里的仁模大哥按照街道办的安排,组织几位老乡去火沟桥河段清理淤泥和腐物,那是正式午后,他们就把一颗大钓钩栓在篁竹脚下,放进河水里。下午收班时侯,看见一条十来斤重的大鲢鱼被牢牢地钩住了,那条鲢鱼拼命挣扎,却不想越挣扎被钩得越牢实。后来听说他们当晚用它煮了酸菜鱼,舀水了两大盆,两桌人饱餐了一顿,大家都非常满意。第二天,大哥说要把功劳记在篁竹名下,竟没有一个人反对。
我就回忆起小时候跟随母亲去河滩上洗衣服钓鱼的经历来。那时也是午后,我们在璧南河边上砍下的竹杆上套条塑料线,下端栓一个小铁勾,捉条小蚱蜢或大蚯蚓穿在鱼钩上,往河里一扔。不一会儿就有一大群的小鱼儿游过来,用小嘴拼命啄食钩上肉饵。那些小鱼儿聪明极了,都是用嘴尖快速啄一下,马上又游开得远远的,那蚱蜢或蚯蚓的骨肉,眼见着就变小了变没了,鱼儿们如此重复几个回合,不一会儿,鱼钩上的肉饵很快就被蚕食尽净,鱼儿们却活蹦乱跳地游弋着,没有一条上当。啄完鱼饵,鱼儿们就闪电一般,游到前面竹林下面的水域里,继续快活地游荡。我也跟着小伙伴们一起,在竹林间开始了捉迷藏、挖螃蟹的快乐游戏。而在不远处,一些鹅鸭,蹲伏在竹枝下,呃呃或嘎嘎地鸣叫。它们像在对竹林称道感谢,又像是在抒发被竹阴遮庇的快乐,更像是在称道鱼儿们的机灵,具体的不得而知,总之,它们的鸣叫回荡在清幽的竹林和空旷的河谷里。
竹跟松树、梅花一起,一直被称作“岁寒三友”,是被人类寄予了特定品格的特殊植物。你看它平平常常,随处可生,也不需要人们照料,随处可长。盛夏来了,它大不了枯黄些竹叶;冬雪来临,它大不了枯萎些竹枝。可是春风一吹,用不了多长时间,它们就会恢复蓬勃生机和翠绿的模样。竹子,真是随处可见的平凡又伟大的生命奇迹。
昨天晚上,我开车回家,在大水井前面被挡住了。一问,才知道是永川的一个司机,今天到老家的河边,收购了几车篁竹要卖给朱沱的一家造纸厂。我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堆码得小山一样高达的清幽幽的竹竿,竹尖的一头箭一样裸露着的锋利模样,就替那些竹子悲伤起来:茂盛的篁竹呀,你们终于找到了归处,却失去了快乐的故园。直到两个小时候,那些黑黝黝的小山,被全部搬移到大车上,在鸣笛声中被运走了,我的心很是茫然。
车主是个矮小的中年人。我听见把捆好的竹竿往车上搬运的人叫他老板,其实也跟小贩儿差不多。小贩儿可顾不了什么“岁寒三友”、丰姿、气节之类的东西的。据他介绍,他的这单生意很有些“做头”。那是当然,砍倒后削去枝叶的篁竹,只给当地农民五分钱一斤的本钱,再除开人工、运费,交给造纸厂要卖近一块钱一斤,一车篁竹肯定有好几千元钱的盈利。河岸的野生篁竹对他来说,就相当于飞下来砸中了他口袋的意外之财。至于砍伐后的环境影响,比方说水土的流失,比方说植被的恢复,比方说为鸭子和鹅们的遮挡太阳,比方说竹林下面的鱼儿不能再游得很自在很快乐,等等,都不会被生意人列入考虑范畴。
快进老家的时候,我站在院门外,听见了河边竹林的鸣响。呜呜的,幽幽的,一会响亮,一会儿模糊。我仿佛看见河边竹林里,竹梢随风起伏随风舞动的情景。今天的车主是找到了一条空手套白狼般的好财路,也一定能卖出好价钱,但是我不认为他的好运值得庆贺,却为竹子感到悲哀。璧南河、梅江河好不容易渐渐变清,把河边的竹林砍伐了,两岸的泥土泥沙被裹挟进河道里,清澈的河水岂不是又要遭受一场新的厄运。人啦,除了空手套白狼般地砍伐竹林,难道就没有其他的生财之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