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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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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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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识得铁桦木

      从璧南河边上我家院子,在第二层水田的东角,以前有一棵树。树不是很大,只有四五十公分胸径;也不高,从脚到顶最多七八米;更不壮,枝丫稀稀疏疏的,既遮不住阳光,更挡不住风雨。从我记事起,它就是这个样子,爷爷还在世时候,我问过他树的来历,爷爷说,从上世纪三十年代末他搬家到这里,看到的这棵树就是这样子。十年前我离开重庆老家来广东,之前我还回老家特意看望过这棵树,它没什么表情。它安静着立在石岩下面,歪歪斜斜的身姿,水里的倒影随风一漾一漾的;有几根老枝条枯了,挂在树干上没落下去,似乎舍不得离开。我就在心里就感慨,这些枝丫还真像是受过教化,枯枝也不离开树干;如果是狐狸,岂不正好印证了狐死首丘的典故。树木如此,人何以堪?我的心就沉重下来。

       这棵树在老家地面上很少见到,几乎是唯一一棵最终得以长大长高的。它的周围也长过一些小树苗,有的快有一人高了,却从没有成活长大过。最高的那一棵,已经分出了枝丫,顶着小姑娘发髻一样稀疏的树冠,我真心希望它能长大长高。有一年父亲在枝丫上搁了一根竹竿,晾晒晒收割的红薯藤,可是有一回刮一夜风雨,就把它压断压死了。这树木到底叫什么名字,从爷爷到父亲到小叔,似乎都没有明确说出过。他们都含含糊糊地叫它铁骅子,还是铁环木,还是铁什么。都没有一个明确清晰的说法。可一提到“铁”字开头的,大家都知道,是指大沙田边上的那棵独特的树。因为它枝疏叶不密,所以从来没人在它下面遮阳或者躲雨。它就是一棵树,孤零零立在那里,对风吹雨淋也毫不在意。

       直到前段时间我上网,才知道我国东北有一种树种,叫铁桦木,树形和枝丫都跟老家的这棵树极其相似。我才基本上断定,老家的那棵树应该就是铁桦树。可是网上说,铁桦木在我东北辽宁、吉林的中朝边境地区才有,极其珍贵,硬度是钢铁的2倍,后来在浙西山区也有发现。我心里才略微释然,老家所在的地西南山区,虽不寒冷,气候温润,跟浙西山区差不多,铁桦树应该也能成活生长。尽管老家的那棵铁桦树不甚高大,但是它的树干部分,也有开裂,枝丫是自然枯落,符合树木之王的特征。经过这番思考、求证,我就把老家的这棵树,当作是铁桦木了。

       在我的记忆里,这棵树极有韧性。严寒酷暑里,它从没蔫过,萎过,枯过;狂风暴雨,也没让它折过、断过。它植根于璧南河河湾的风口,河风吹刮,也没让它低下过头颅,折断过丫枝,也没让它发出半句呻吟。即使冬天树叶落光了,它的枝丫还迎风伸展;叶柄处生出的小叶蕾,也让人不得不惊叹它旺盛的生命力。它铁褐色的树干颜色,似乎从来没有减褪过;主干上黑色的疤痕,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也许它明白,天生的色泽,改变得再好看其实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作为树木,只要能抗住外力,只要迎着风雨挺立,只要能保持一片绿色,只要木质能做出器具,就不妄自己曾经在世上生存过。我没有在家看见它结出果实的情境,可每到秋季,我会看见地面上小小的褐色的果子,我就知道,它结出过果实,即使还没用上大派场,也不妄它对生命的尊重和延续。次年春天里,这棵树周围生出的一些小苗子,就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明。

        孩堤时候,我把它的枝丫削成整齐的小木棍,以便玩撬棍的游戏,就很吃力。小柴刀砍上去,会“啪”的一声跳开,有时还会伤着自己。长大后,我才听大人说,它的材质非常坚硬。那时小叔还在,曾经想把这棵树砍下来,做成一件很小的家具。可是把柴刀的刀刃砍卷了,也没砍出一圈印口来。四年前,河对面的黄木匠,终于做通了父亲的工作,父亲才同意他以800元的价格把这棵树卖给他,同意他分割成砧板去城里售卖。老黄木匠先是用斧头砍,结果斧头口边辈卷得很不像样;才改用锯子人工拉,结果锯断了六七条锯片也进展不大。最后他搭了电线,用电锯才把树干锯断,中间也是换了三条锯片。“早晓得木质有这样坚硬,就不该卖给黄木匠了。”父亲向我讲起这事的时候,悻悻然中有着明显的后悔。后来,黄木匠也的确多给了父亲200块钱,但父亲还是没让他把树桩挖去。我听后,也觉得不值,感到把这样一棵材质无比坚硬的树木卖给别人,实在是可惜。

        现在,我终于知道这树叫铁桦木,晒干后的硬度能超过钢铁,是一种极为珍贵的工业用木材,就更感到可惜。前次回老家,我还专门去看了一眼它的残迹。在老树桩周围,又长出了一些小树枝来。我就想,如果它们中间的一枝,以后有幸能顺利成活长大的话,也许再过一百年,就能长成它的前辈或前身的样子,粗壮挺拔,亭亭如盖,那我就要叫我们的子孙好好守住它,把它当做镇院之宝,倍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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