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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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清明节，国家规定要放三天假。 三年前的一天，东北来的老李请我们吃饭，席间提议说，清明节我们找个地方出去遛遛吧。得到同意后，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出很多候选地点，最后统一为我提议的龙门桂峰山。
桂峰山在龙门西北山区。四号下午，我们十几个人开了三辆车，沿金龙大道浩浩荡荡地去了。我们在地派镇分岔路进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有人怀疑这路是不是走错了，我说，电子地图上是这样标识的，先开进了山再说吧。
尽管媒体炒得很热，但是进山的路还是很窄很简陋，我们走走停停、小心翼翼不断避让对面来车，十多分钟后，总算到了一个很大的停车场。进去一看，原来是家不小的乡村酒店。停车场很大，划了很多停车位，服务人员却不见人影。转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服务员，问她九峰山的具体情况，她却说，你们去登记处问吧，他们最清楚。到了登记处，那人懒洋洋地说，桂峰山现在还没完全开发出来，现在天也差不多快黑了，你们先住下，明天再顺着前面的小路去慢慢看吧。八百块钱一个房间，你们要开几个房间呀？同行的几个人，听了很咋舌。都说：我们先去垭口看个大概，再回来决定住不住房间吧。
于是，我们步行爬坡，转弯就过了一个很窄的垭口，前方的道路却变得宽敞起来，还是才打不久的水泥地面。下午山里刚下过雨，地面还湿漉漉的，路边的草尖、树叶上满是水滴，亮亮晶晶，别有一种情趣。新修的公路像是挂在了山腰上，远望前面，就像是山体上束了一条腰带。左边崖下，是茂密的树林，以篁竹和杂树书为主；右边崖上，是高大的松树、柏树、樟树、梧桐、榕树，以及其他矮小的灌木，树林间的杂草，有的长了一人多高，还有一些小草小花，也平常得很。广东的四月，天气已经很热，我们出发的时候，就都穿了T恤或短袖，但是进到山里，却感到浓浓的凉意。老李夫人就叫了一声，好冷哟，冷得起鸡皮疙瘩了。越往里走，空气越凉。折了好几道弯，才走完这两三公路的公路。我们停下来，正犹豫是否继续前行的时候，一阵淙淙的流水声，一条蜿蜒的溪流，就明显地吸引了我们。
这是一条清澈的山间溪流，河里石头、树条、水草、杂物清晰可见。源头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山脚下。水声是从右面的山谷发出来的。我们走过石墩石板的小桥，寻声往里走去。过了石桥，里面就变得开阔起来。地势较为平缓，还散布着几户人家。已近傍晚，各家屋顶上就漾起了袅袅炊烟，还有燃烧稻草的草香味飘来。好一派山间夕照景象。溪流前方，还有鸭子戏水的欢叫。几条小狗，悠闲地行走在山间小径上，见来了外人，就停下来轻吠几声，然后毫不纠缠地自个走了。鸟儿们也疲倦地回归树林了，它们栖息在树间，叽叽咕咕地在欢乐交谈、小声争论或者愉快地嬉闹。平时话多的我停下脚步，在清凉的晚风里，驻足感受这难得的宁静。
几个女的却自顾自地采摘起野花来。他们走到一个豁口边，惊叫起来：这里还有一道小瀑布，刚才的水声原来是从这儿发出来的。我们闻声都赶紧过去，驱前一看，呀！果然是一道小巧别致的山中瀑布。虽然只有四五米宽度，高度也不到三四十米，却水量充沛，声势也不小。那条白练从天而降，落到地坛里，溅起不少水雾。水潭外围，长满了野草，有菖蒲、茅草、蒿叶，以及一些叫不出名来的水草。有的小草上还开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非常漂亮。瀑布上方，水流两边各有一棵榕树，盘曲的丫枝探出头来，像是在跟我们表演杂技，好像还在炫耀：你们看，我站在悬崖边上，欲倒未倒，是不是很惊险呀？有些丫枝垂得更低，伸出崖岩，像是倒挂在树上，遮挡了一些水面，跟书画家反色着笔的留白极其相似，枝叶却直立向上，显示出一种桀骜不驯的顽固，为这挂瀑布增加浓郁的艺术趣味。再细细一看，丫枝上还长有一些今年新生发的嫩黄的叶芽，让这瀑布显得格外年轻，格外有活力和生气。
我们回到公路上的时候，太阳却出来了，红彤彤地卧在西边的峰顶上。天上也现出一道彩虹，淡淡的，分辨不出七彩五色。这条彩虹一头搭在对面山尖上，一头却被我们身后山顶的树木遮住了。来时看到的雾气也散开了。彩虹下面，是满坡醒目的杜鹃花，红的、白的、粉的，特别醒目。杜鹃花既挤挤挨挨，又散散慢慢地分布在对面坡面上。它们一簇挨着一簇，一片接着一片，火红的花朵就像燃烧的晚霞，白色、粉色的花朵，却甘心安安静静的映衬着，不羞不涩，大方开放。它们在这人迹罕至的山上，是那么耀眼，那么引人注目，那么富有生气。花朵后面，杜鹃花那遒劲的枝干，一定铭刻着它一路走来的风雨；那墨绿的叶片，一定渗透着它饱经霜雪的苦难；那耀眼的花瓣，肯定照映着它历经沧海踟蹰前行的坚实脚步。
看到杜鹃花，我就想起唐朝白居易写的《山石榴寄元九》来，中有“闲折二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的诗句。山石榴就是杜鹃花。诗人的意思是说，跟杜鹃花相比，芙蓉花、芍药花都开得太娇弱太柔嫩，不像杜鹃花开那样狂野豪放、红艳灿烂，娇媚自带，又不遮不掩，真是磊落坦荡的伟丈夫。对照此时此景，我觉得这首诗写得非常恰切。我们和对面山上的杜鹃花，尽管隔着一条山沟、一条溪河，但我的心，却早飞到杜鹃缤纷的花朵上了。天色已晚，就没有人提议去攀折杜鹃花。老李掏出手机拍了照，说：明天咱们不来这里了，就把这拍下来杜鹃花，当作是来此一游的纪念吧。
咕咕——咕咕——，杜鹃鸟的叫声忽然从杜鹃花后面的山下传来，是那样清晰，又那样厚重，那样的扣人心魄。天快黑了，杜鹃鸟儿是在焦急地呼唤她的亲人回家。此时，四野里安静极了，万籁俱寂，连惊讶的人们的呼吸都听得见。暮色四合，峰峦的边际线渐渐模糊，远处人家屋顶上的炊烟早已消散。只有杜鹃鸟儿的呼唤还在回响，远处有一搭无一搭的几声犬吠，好像是在应答，好像又全然不是。
我们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净。大家就建议今天去外面镇上住宿，为的是方便明天早点出发，去南昆山里看看。乡村酒店的服务员也很好说话，听了我们的意见，就说：那好，等以后桂峰山开发完成，欢迎你们到时再来。小公路上，汽车前灯发出的光柱，就像我们此次来游的心，明亮欢愉得很。我心里对自己说，没什么可遗憾的了，今天看了小瀑布，赏了杜鹃花，桂峰山有此一游，其实已经很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