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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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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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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的野菜

      昨天我下班回家,母亲开门就说:“凌家祠堂的二嫂说,现在的蕨菜吃了可能要中毒。”我还在回想母亲的话,母亲却打开冰箱,取出一把蕨菜干,扔到院墙外面的水田里。我这才想起,现在春天已到,一些野菜也该摆上餐桌了。

      而今国人讲求养生,乡间的一些野菜时不时被请上了餐桌。但在小时候,野菜却是我的心头之恨。尽管语文课本里常有写革命前辈长征吃野菜的文章,但在我私下里看来,野菜确实是极其难吃难咽,不管书上如何夸赞它,我就是对它们产生不起兴趣来。

     记得第一次吃野菜,是在外婆家。那时我还很小,之前经常听小姨说艾草粑很好吃。于是,在春末的一个下午,我去到外婆家。那天下午,小姨从河边撬了一篮子毛茸茸、灰扑扑的艾草回来,去了须根,又下河滩洗净,回来切碎后,跟磨好的小麦面混合,发酵一段时间后,晚上,煎得两面金黄的艾草粑便端上了饭桌。看见小姨、舅舅他们吃得香甜的样子,我想那一定是好东西。吃完外婆特意给我留下来的油渣后,我也夹起一个艾草粑,大口咬下去,可是哪有小姨说的那么好吃呀?粗粗糙糙的,麦粉是麦粉,草茎是草茎;麦粉能咽下,草茎却实在是咽不下去。昏黄的油灯下,大家都望着我,好像在说:你已经上小学了,该懂点事了呀!那顿晚饭最后是怎么收场的,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我咽完那块艾草粑时,簌簌的眼泪已经顺着脖颈流下,打湿了胸膛。

      在我的记忆里,1977年的生活最难熬。那年还没进春三月,家家就都断了粮,公社按人头数给每家发放了米皮糠度灾荒。母亲为了省点口粮,就隔两天掺和一些野菜在里面,即使没有掺和进米皮糠里,也要在煮清稀粥时放些野菜叶子进去,用来佐米皮糠窝头。好在四月底五月初,新一季小麦收获了,我们才告别米皮糠窝头下野菜熬粥的难咽滋味。

      后来,我基本上就没再也没吃过野菜。直到7年前去云南,在滇南的几个县上,才又一次吃到野菜。滇南的少数民族都有食用野菜的习俗,什么椿芽、龙须草、柳芽、荠菜、灰灰菜等,都是他们的好食材。椿芽是在西畴吃的。他们吃椿芽并不像内地人那样,只是切碎后调鸡蛋羹煎烙,而是在焯水后,加入豆豉汁、小米辣碎和米醋拌匀,滋味很独特,下饭或佐酒,都极美妙。那天晚上,在西畴乡下跟一帮新老朋友一起喝酒,桌上就有一大盘凉拌椿芽,大家边吃边饮边聊天,直到交更时候,两坛包谷酒喝完,大家才散席离开。柳树芽是在元阳山上吃的。听说烹饪的工序极为复杂,要先焯水、漂水、沥干,再漂水,再沥干,如此反复操作,两天以后才可食用。那天中午,饭馆老板是加红辣椒粒炝炒的,夹杂着红辣椒块的柳芽,吃起来清爽适口,嫩嫩的,脆脆的,满口鲜香,佐澜沧江谷酒正是适合。

      龙须菜,却是在绿春吃的。我们到达绿春的那天,正是中秋节前。那时天已经黑净了,一轮明月悬在山巅,分外明朗。我们在正街后面的一个饭店和那边的朋友相见。按照当地习俗,喝下三见面杯酒,丰盛的菜肴才陆续端上来。席间,有一道翠绿的茎叶,是凉拌的,看起来做法跟西畴那边差不多,只是多淋了一些木姜籽油,有点发亮,香味却浓郁,还略有点刺鼻。朋友说,这就是我们这里山间的特色野菜,叫龙须菜,无脂肪,吃了能保持好身材,有好风度。我夹起来一看,那龙须菜,跟老家的丝瓜苗尖、冬瓜苗尖差不多,只是茎段是实心的,极细极绿,顶端还呈须根模样,有些叶芽没长完整。送进嘴里,却非常爽脆细嫩,还带点甜味。我们在对龙须菜的讨论中推动着宴席的进程。不久,又上来一道菜,蓝色的瓷盘里,白色米粒大小的小短节,淋上浇汁后,它们似乎就跳动了起来。夹进嘴里一尝,原来是老家的侧耳根,书名鱼腥草。侧耳根也是一种常见的野菜,是我唯一还爱吃的一种野菜。不过我们川渝人是连叶带茎一起吃,要么凉拌,要么和腊肉片煎炒,要么洗净切碎了熬稀粥,说吃了可以祛湿、开胃、化食。滇南人却吃得太讲究,竟然把嫩嫩的尖叶都去掉,只拿茎秆切成碎米粒长短凉拌了吃。那天晚上,初次见面的我们,边吃边讨论这些美味的野菜,直到月上中天才散席。梦里,我还回味着野菜的美味,那些美味像从窗户撒进的月光一样,浓浓地氤氲着我。

      小妹的公婆,是西铝厂的职工,退休后极讲究健康饮食。这几年,受他们的影响,小妹也对野菜兴趣浓厚了。每次回到老乡下老家,她都要去田边地脚撬些野菜带回去。吃完后,就打电话来告诉母亲,哪些野菜味道最美,淘洗时特别要注意些什么。母亲受小妹一家的影响,也开始挖野菜,只不过分量很少,以一家两三个人一顿能吃完为限。但我现在最喜欢吃的野菜,却是开春才长出的小野葱,跟切成大片状的莴笋尖拌在一起,浇上酸辣海椒汁,再撒点白砂糖和鸡精,味道就极鲜美,下红薯稀饭最合适。三月间,用野葱段炒煮熟的新鲜胡豆,下饭或下酒,也很美妙。下河边挖荠菜回来洗净、切碎,加上肉末做饺子馅或包小笼包子,也很鲜极爽口,很受邻居们欢迎。还有一些野菜,母亲也挖些回来,洗净后做成美味,可是我胆子小,没八成把握的东西,就不大愿意去尝试。于是母亲,就在我喜欢的几种野菜里,反复地挖取、烹试,她老人家经常为此忙得不易乐乎。

       我叫母亲挖野菜时出门小心一些,千万别出意外,母亲却总是说:“村里的婶子、嫂子们,天天都出去挖野菜,我跟她们一起,安全得很。”也许在母亲看来,她要获得的并不在野菜本身,而是要用她自己的劳动,让儿女获得新鲜和饱足。母亲呀,几道野菜,就让您操这么多的心,其实大可不必。因为那些东西,现在哪里都可以买到,吃到。我这样对母亲讲了,母亲却说:“现在的人吃野菜,已经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吃腻了一般的饭菜后,换个新鲜口味儿,时不时尝尝就可以了。”我想母亲说得对,还是她老人家考虑得周到,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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