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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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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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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河的初夏时光

滇地多山,南疆尤甚。大块的平地,极为罕见。不少县城,都是修建在四周高陡、中间略低的窝凼里。西洒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镇它同时还是一座县城。叫它县城,规模、人口、建筑物等在内地其实还不如一个中等规模的乡场。在内地,哪座县城会只有一条半街道?而西洒却真真切切只有一条半街道,T字型的布局,如果开车的话,五分钟不到,就可以穿城而过,两边的店铺、商家,保证能过目不漏。西洒就是这样,虽五脏俱全,却袖珍得很。

不止县城是这样,下面的乡镇也都如此。不少乡场也修建在落窝凼里,中间低,四周高,虽然安全,却很限制视野。在滇南,一块超过五平方公里的平坦之地,确实难找。鸡街乡,就座落在麻栗坡山下的最凹处,海拔最低,是一个标准的落窝凼。除了政府机关、中小学校、乡医院等几个稍大一点的单位,鸡街场上的住民,我看应该超不过一百户。但是鸡街又实在是个好地方。它最美的所在,我以为就在那贯穿全境,流入邻国最后才汇入南海的八嘎河河谷,一个叫者木寨河湾的地方。

者木河湾距鸡街场有三四公里路程,顺着201县道,开车十来分钟就到。这里其实是一个农家乐,一座三合院格局的院落,坐北朝南,背倚缓坡,正面朝南,面对高大的老鹞山。这地,被八嘎河紧紧包围,秀丽的八嘎河水,就从院外林地静静淌过。我们到达的时候,已是下午,阳光洒落下来,一片明净。一条大黄狗,懒洋洋地卧在正门边上,主人呵斥几句后,它又听话地挪移到前院的槐树下,闭眼趴着,不再出声。

这农家乐的环境真是不错。在201县道南边,交通方便,环境幽,绿树阴翳,河水环抱,树林草间,鸣声不断。院子外面,河水净,清澈见底,和风吹拂,甚是宜人。本地人老李,跟我算是同庚,待人细心热情,也好游玩。这次来到此地,就是他推荐并引领的。老李平时爱好书法,是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有些文化人的气质,爱好诗词歌赋,平常练字应该是写得不少。我们进三合院,在门屋坐下,跟主人家聊了一会,看见几张桌子上有人玩麻将及纸牌,我们跟主人聊会儿天,茶水,老李就说:我们干脆先去院外走走看看吧。于是,我就跟着老李出了前院,仿佛进入世外桃源,心头甚是惊叹

者木河湾真是一个好地方。出了前院,就是一片小树林。林里树木,以苦楝树居多,八嘎河对岸的斜坡地上,也长着一些。苦楝树,在我老家重庆的乡下也有,此地见到,便觉亲切。此间的苦楝树,大小高度悬殊很大,看样子应该不是人工栽种的。有的高大,如撑华伞,阴翳了一片草地;有的极小,如树苗新植,树干虽高,却很单薄,一副风吹欲倒的柔弱样儿。中等个头的,树干又不很直,两三米处,就有枝丫旁逸而出,枝形舒展,似展欲飞。苦楝树树叶很小,呈椭圆形,也不浓密,不像云朵也不似榕树叶,只是颜色青翠欲滴,让人心生怜爱。正是落花时节,树下有不少掉落的花朵,树枝上还有一些淡紫色的花儿微微拂动。水边那几棵却是树干粗皱,应该有些年头了,枝丫也粗壮,像一位汉子有力地举起臂膀。初夏时节,八嘎河谷吹来的风,非常凉爽。午后明媚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下地,地上就光影斑驳,随风轻移。前院里还有几棵槐树,正褪下黄绒叶,像刚换上绿风衣,柳絮已散,枝条轻飏,洁白的花穗条子,隐藏在碧翠的枝叶间,时隐时现。这正是杨花最美时候,分外诱人。还有几株野桑,未经嫁接,粗放地伸开最原始状态的枝叶,结出的桑葚也是极小,附着在枝条上,很显眼。还有一些杂树,像香樟木,都很小,数量也不多。干泥地上,还长有一些野草野花,在河边浅草里,却很显眼。老李问我:此间好不?我轻轻点点头,生怕话语搅了此时的宁静。

六七米宽的河道里,清澈见底,河底的泥底、碎石,枯叶,清晰可见。树木倒映处,水色要暗一些;树木枝叶的轮廓,仔细分辨,也清晰。阳光照着的地方,却又光影闪闪,一片碎金闪耀。河边的水草,株沉叶动,鱼虾进出,轻快怡然。对面坡边石隙旁,一棵树上满是绯红的花叶,像火焰在熊熊燃烧。也像一位身着红衣衫的少女,正用尽心力,俯腰伸臂,排练难度极高的优美造型。这棵树更像一个有心人,站在河岸边,举着一柄燃烧的火炬,向人们舞动。老李说,这是凤凰木,广东福建那边较为常见,你看它的树顶,是不是像凤凰燃烧起来,正要逃离的样子?老李是当地人,去过福建和广东,见过这种树木,更熟悉本地风俗,跟人交往很是随和。见我对河里游鱼感兴趣,就建议说,咱们干脆脱了鞋袜,感受河水的清凉吧。我点点头。于是,我们找了一块石墩,并排而坐,安静地把脚伸进清凉的水流里。

几个小孩嬉闹着从小院东边出来,蹦蹦跳跳来到河边。那个大一点的小孩很快脱了衣裤,跳进河里,开始愉快的玩水。其余四个孩子在旁边看了一会,小声交流几句后,他们也齐刷刷脱去衣裤,跳进河水里。河水极浅,还没没到他们的胸口。他们先是很小心,大概是熟悉了水温后,觉得差不多了,才扑进水里,开始欢叫戏。他们有说有笑地游玩在水里,开始搬开石块,悄悄伸进水藻里捉鱼。他们还捡起水里的树叶叠成小船模样,甚至跳上岸边,拾捡起河边的旧鱼兜,重现张开,一边一人接在河道拐弯处,岸静地等候鱼虾入网。他们讲的是民族语言,我听不懂,但是我知道,他们很高兴。他们的配合也十分默契。看我张大嘴巴吃惊担心的样子,老李说,这五个小孩里面,起码有三个民族,都生活在附近寨子里。八嘎河的水性,他们熟悉得很;只要不是上游突发大水直冲下来,他们就不会有危险。在小孩们互相浇水、躲水、打水仗的热闹游戏里,老李又小声向我介绍这里的情况

鸡街地处南疆,是汉壮苗彝各民族的融合之地。各族人民平时虽各有各的风俗习惯,却相处和睦。相邻村寨,平时也有往来,对外族风俗,都能自觉尊重。当年的边境战争,支前的见闻经历,是他们平时交流时最喜欢的共同话题。一个彝族支前队员,曾被壮族老乡冒死救下;一个汉族人家的羊群,被支前的苗族老乡拼命赶回;一个壮族寨子的男子,组织寨子的三四十个人,把附近彝族的病人接力送到州上医院,最终住了性命;几个村寨的老人,曾联系三十几人共同作证,为残疾年老的苗族老爹,争取到了政府发给的对越参战人员补助;也有彝族村寨的几个男子,不辞辛苦,连夜辗转近百里山路,为苗族人家讨回四只被盗的走地山羊。还有一个壮族的女生,夜间被流氓围住,情急之下一声大喊,几户汉族人家闻声出来,赶跑了那个图谋不轨的黄毛青年……这些经久不衰的话题,在人们的摆谈之中流传来,各族兄弟姊妹,自然就拉近了心灵的距离,情感就更融洽了。我和老李,把脚泡进温和的河水,也把这些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亲密融洽的民族情谊,在自己的血液。各民族和睦相的理念,就像这八嘎河水一样,劈山开地,蜿蜒流淌在南疆的山谷间,也流淌在各族人们的血里。

 日影西落,天色暗了下来。山峰的倒影,遮覆了河水里树木的廓影。渐渐地,河道安静了,继而变成巨龙入睡,静静地护佑着这块三面环水、一面联结县上公路的半岛之地。晚餐的饭菜香,从三合院里飘了出来。月亮升起来了,悬空高挂,山影、树木和八嘎河谷,都蒙上了迷蒙的光晕。从八嘎河谷吹来的夜风里,融入了河水的清凉、花木的芬芳,也融入了边疆各族人民的深情厚谊。主人呼叫晚餐的声音在此响起来了。于是,我和老李起身穿鞋,向浓荫下的小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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