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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才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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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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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 草


 

接连几天的苦风凄雨,迎来了惊蛰。惊蛰,原为启蛰,汉景帝时为避名讳,改为惊蛰。惊蛰意为“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经雨水的浸润,户外渐趋返青,虽没有阳光下的透亮,却因雨水的泽爱,饱含滋润,玉润珠圆。除大地返青外,惊蛰时节最喜人的是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粉的桃花,红的桃花,还有更艳的紫色桃花。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都言桃花惹的游人醉,却也有不为桃花所醉的。有三、二个妇孺提着塑料袋弯腰树下,拨草寻艾。艾草,多年生草本或略成半灌木状,植株有浓烈香气。艾草的叫法,各地不一,在客家龙南通常叫艾。传统中医认为,艾有温经、去湿、散寒、止血、消炎、平喘、止咳、安胎、抗过敏等功用。客家人更多的认为,艾不仅仅有温补的功用,更多的是时鲜野菜。这几位不是专门来看桃花的,更多的是借赏花来采点时鲜回家,看花凑个热闹,摘艾则图个时鲜。只不过时节尚早些,其时的艾刚萌动,还未拔节,不够鲜嫩,不好吃。不谙时节的吃,谓之吃货,仅仅是解一时的嘴馋。《雅舍谈吃》中,梁实秋老先生是这样描述嘴馋的:我有一位亲戚,属汉军旗,又穷又馋。一回傍晚,大风雪,老头子缩头缩脑偎着小煤炉子取暖。他的儿子下班回家,顺路市得四只鸭梨,以一只奉其父。父得梨,大喜,当即啃半只,随后就披衣戴帽,拿着一只小碗,冲出门外,在风雪交加中不见了人影。他的儿子只听得大门哐啷一声响,追己不及。约一小时,老头子托着小碗回来了,原来他是要吃榅桲拌梨丝!老头子吃剩半个梨,突然想起此味,乃不惜于风雪之中奔走一小时。“为了一张嘴,跑断二条腿”,这就是馋。“馋”,从毚(chán),毚亦声。“食”指

“吃”。“毚”意为“拖挂”、“悬持”。“食”与“毚”联合起来表示“拖挂口涎”、“面对美食流口水”。街坊老徐家,去岁末新娶儿媳,珠胎三月。一时想吃艾粄(bǎn,客家米制品小吃),非得要吃不可,以至燕窝不甘,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脾气渐耸。无奈小满早过,艾草木质化,无法下箸。老徐妻痛孙心切,访东家走西家挨户讨要。某晚访到陋舍,明说来意,幸好妻贤,储得春分艾一袋,汆水真空包装,速冻于冰箱,以防嘴馋之需,不曾想却救了大急。妻说,男人不知孕妇的馋,那种想吃,吃不到的滋味,腹中馋火中烧,喉咙馋虫作痒,干咽口水,馋不欲生。虽说是一时之馋,却终生忘记,如不饴愿,怀恨终生。早些年,先慈与先君拌零嘴,先慈说先君小气,怀三儿时,想吃个蛋炒饭做不到。先君则说,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1960—1962年间),别说没钱,吃不起,有钱也买不到。看看,这事都几十年过去了,还拿来说事,可见那个谗,是如何的了得。

赏桃花回家,路过徐嫂厨房外,油炸艾粄香溢小径。徐嫂热心肠,送过一小盆,有十几个,刚出锅油珠滋滋,尚冒热气,剩热尝了一块,嚼之有渣,且味涩,应是老叶多了,这就是嘴馋。真正的美食客,是顺时节而开吃,不会乱季吃。比如晋时的张翰,见秋风渐起,想起家乡的鲈鱼,为一饱口福,竟然挂冠辞官回家。张翰辞官辞的在时间节点上,在对的时间,在对的地点,这就对了,这才是真正的吃家。这一吃,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今往来,又有几人能为一个吃字如此舍得?

艾最好吃的节点,应是春分到清明这段时间。其时,大地回春,艾萌发新根,大肆吮吸养料,抽茎拔节,茎干粗壮,叶翠茎绿,芽细茎嫩,多汁味正。谷雨之后,一则老了,二则太香,不中吃,只好留下端午用了。在赣南,艾的吃法多种多样,油炸艾粄是常见的。摘取新鲜艾叶,一般只取一芽三叶。井水漂洗,洗去枯枝杂草,弃除老叶、黄叶,只取指甲掐之能断又不带筋最水灵部分,滤水微敞,旺火沸水,入锅焯水去异味。再旺火沸水,改小火慢煮十分钟,出锅放凉剁碎,置大盆加糯米粉,粳米粉少许,盐少许,反复揉搓至团实,捏之有韧性最好。取大小合适小团,先搓成圆形,再轻轻用力一压,自成圆饼。用力大小,各家庭主妇自有方略,自有心得。太薄不行,里外一般酥,虽香脆但干巴,少了糯香、艾香。太厚也不行,外酥里太嫩,腩油(客家方言,吸足了油的意思),油腻,不爽口。有回到邻县出差,见有青色蒸饺,一时好奇,便取了二个,张嘴一咬,方知是艾粄,不同的是,里有臊子(sào,客家方言,馅的意思),但又不是肉臊,而是酸菜臊。细问陪同,得知是艾粄的另一作法,当地人叫“艾米果”,味道不错。作陪的见我有兴趣,又扳着指头,一一道来,原来在他这里除油炸外,还可以蒸着吃,馅料可荤或素,可咸可甜,各有风味。陪同说,其妻尤擅做榨菜、香干艾米果,味道特好,只因时间不许,未能一饱口福。后又往一县,又得见青色面团,形如北方的窝窝头,又一时好奇,取而食之,皮还是那个艾面,只是臊子是香菇猪肉的,味道自然不错,有艾草的清香,又有山珍的鲜香,还有荤菜的肉香。尽管各地吃法不同,皆因了饮食习惯,才各得风味,各具风骚。惟相同的,是艾面团的制法大同小异。

先慈做艾粄另有心得,艾粄做法大致相同,不同的是,取黄豆一斤,置铁锅小火慢炒,经火的炙烤黄豆失去水份,由淡香渐转化为浓香,这是油脂在起作用。取一尺大小石磨,置午后春日暖阳下,先慈拽上一把小竹椅,左手执勺,右手推磨,舀一勺黄豆,悠悠哉哉,不紧不慢,细磨慢研,香喷喷黄灿灿的黄豆,在上下磨盘的合力用功之下,终成豆末。置豆末于200目筛子,轻筛豆末,豆末如雪子,飘飘洒洒落下,均匀落在热腾腾的艾粄上,也落在了先慈的衣襟上。为什么是末而不是粉,这真的要佩服我们人类的伟大,在吃的问题上花费了太多的心思。我想这应是基于口感中的层次感,真正的吃,不是吃饱吃撑,而是要吃出个中滋味。沾了豆末的艾粄青黄二色,不仅好看,还好吃。既有糯米的稻香,又有艾草的青香,还有豆粉的醇香。

每到清明时节,觉余味尤存。

 

2018  惊蛰  简淡斋  林才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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