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李超杰的头像

李超杰

网站用户

小说
201911/27
分享

你上东来我上西连载

10

那是一个歉年,刚过春节大多数人家就断了顿。保成家断了口粮,梦周家也没了能往嘴里送的东西。去洛阳务工的成举和老畦,不但没打来一分钱,而且两个多月音信杳无。保成娘狠不得拿脑袋拱地,村里、村外、地里、河里,不知窜窜了多少趟,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口能吃的了。

一天深夜,当时还是生产队长的小鸽来到了保成家,掀开他家的锅盖。说,几天不见老畦奶奶一家出门,她这是带着孩子在家偷吃啥好东西呢,难道又是大米干饭肉浇头?保成娘早已笑不出声来,有气无力地在床上哼哼着说,别说那只有皇帝老子才能捞得着吃的大米干饭肉浇头,就是糠、菜、红薯面窝窝,能让她娘仨吃顿饱的,再把他们挨个掐死都成。

小鸽打着手电筒,翻着看她家面缸、面盆,以及任何可以藏粮食的器物、地方。还逗她说,她那么会过阴、下假神,谁知道那些神呀、鬼呀、怪呀、仙呀的,都帮她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和大米白面藏哪里了。保成娘则连叹气也叹不出来了,眼含着泪扭过头去。

小鸽见她家确实没一口能吃的了,让她拿条小口袋跟自己走。保成娘知道能活命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眼睛里放光,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急忙拿出家里那条石磙一样粗,立起来到人胸口高,能盛一百五十斤小麦的口袋。小鸽夺过那条口袋生气地扔在地上,让她重新找条小的。嘟噜她:她是要去抢生产队保管屋咋的?

保成娘无奈,只好再去找小点的口袋。翻了半天,也没找着能盛五、六十斤的中等口袋。表面上放着的,那条能盛二、三十斤的小口袋,她不但楞装着看不见,还怕被小鸽看到了,忙拉件旧衣服盖上。小鸽一把抓过那条小口袋,说,生产队只剩那点种子粮了。古语说‘宁愿饿死娘,不吃种子粮’。老畦爷不在家,他不能眼看着保成、宝妮饿死。以后,老畦爷从西乡打来款了,她必须先把生产队的这个窟窿给补上。保成娘心里虽很遗憾,却再不敢怠慢,嘴里一万个‘中’地答应着,仓仓皇皇地跟小鸽去了保管屋。

生产队值钱的财产都在保管屋里,保管屋门有几把锁锁着,钥匙分别被保管员、会计和小鸽保存着。平时,他们三人少一个,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保管屋。保管员和会计让保成娘在门外等着,他们进去保管屋,给挖出七、八斤的大豆种。让保成娘明天去郭店赶早集,用豆种换点红薯面,省着点吃,好歹够她娘仨吃上月把四十的。估计到那时,老畦咋也能从西边打过来钱了。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饭时,小鸽喝完一碗红薯糊涂。在饭场上没事干,正用筷子敲着饭碗玩。这时,保成夸张地吧唧着嘴从家出来后,爬上旁边的矮墙豁口,骑上去后,用舌尖使劲往外顶塞在牙缝里的残食。有人问保成,不敢把碗端出来,在家偷吃啥好东西呢。保成把牙齿缝里的残食咽下后,炫耀地说,他家吃的是香得很的、好面烙馍卷芝麻盐。人们惊奇地问他家哪来的好面烙馍卷芝麻盐,保成说他也不知道从哪弄的。刚想说家里还多着呢,又耍起心眼,狡黠地看了人群一圈,发现小鸽在场后,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小鸽呵呵笑,却啥都不肯往下说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鸽心里猛一咯噔,紧皱着眉头,神情一下凝重起来。小鸽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保成,斥责他在这里胡吣八哕地乱臭场子。保成非但不明就里,还拧着脖子跟小鸽分辩起来。说,他说的全是真的,不信跟他去看看,家里还剩大半碗炉好没吃完的芝麻盐呢。

小鸽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只鞋,猛然向保成头上狠狠地砸过去。说,小舅羔子饿晕了说胡话,赶快死得远远的,少在这里放臭屁。保成被砸疼了脑袋,捂着头还想发火犟嘴。刚说一句‘你打我干啥’,见小鸽把另一只鞋也脱了下来。保成丢下一句‘你打、俺也是吃的好面烙馍卷芝麻盐’,这才撒丫子仓惶地跑了。

夜已静下了许久,小鸽和会计、保管员三个人都还没睡。他们去保管屋里查看过了,原本放在门后的十几斤芝麻种果然不见了。三个人纳闷地回忆,那天晚上他们都小心着保成娘呢,根本没让进她保管屋。大家又是一起走的,她手里除了那几斤豆子,也没看到有别的东西,她到底是咋把芝麻种弄走的呢?

“别再耽误了!”小鸽果断地说。“快去她家翻芝麻种,看看还能给咱剩下多少!”三个人火急火燎地来到保成家,径直踹开门进了屋。

保成娘白天听保成说,小鸽拿鞋底打他的话后,骂保成是个吃屎谝渣的货,又把他摁床上狠揍了一顿。见黑更半夜里,小鸽三人突然来了家里,明白肯定是事情败露了。虽很尴尬且紧张,保成娘却没忘了倒打一耙地说,老畦不在家,她一个妇女家家的,又浑身一丝布条没挂,小鸽他们黑天半夜里过来,这是想干啥?小鸽让她少来那一套,没好气地问她吃多少了,赶快把剩下的全拿出来。

保成娘掩饰着尴尬地骂小鸽,啥东西让她吃多少了,豆子让她换成面,吃到肚里都变成屎了,咋给小鸽个孬孙再拿出来?小鸽只要不嫌臭,就自己去茅房里掏去。小鸽黑唬着脸,语气生硬地让她别自找难看,快把芝麻种主动地交出来。保成娘虽然话都说不囫囵了,却心存侥幸,还狡辩着说起了孬话。问小鸽等人,咋能想起来上她家找芝麻种,她家又没人当队长、会计、保管员,就是吊起腚剥了她,她也没地方弄那东西去。

小鸽和会计、保管员三人,只好动手在她家翻起芝麻种来。然而,小鸽三人把屋里屋外翻了个遍,连老鼠窟窿里都找了,也没找出半粒芝麻种来。小鸽隔着保成娘,一把把保成光腚从被窝里提溜出来,抱去了屋外。

保成娘知道这下完了,在被窝里声嘶力竭地喊小鸽,让快把她的孩子放回被窝里。说,保成没饿死,却快让小鸽给冻死了,老畦回来要是见不着儿子了,还让她一家子咋活。小鸽没有理会保成娘的那一套,只管在屋外让保成说芝麻种到底藏哪里了。保成诡谲地傻笑着,没有底气地摇着头说,不知道。小鸽让保成赤脚站在溜地上,用衣襟朝他搧了几下凉风。说,不说实话,今天就让他在外面冻着,不让回被窝里睡觉。

保成冻得浑身打着哆嗦,一只光脚踩在另一只光脚背上。终于说出来,芝麻种藏在他和娘睡的床板上、褥子底下的那一层里。小鸽直奔到屋里,抓起床上的褥子,一下掀翻保成娘和宝妮,从她们身子底下拽出了芝麻种。原来,保成娘怕被人发现,把那些芝麻种用两层布单缝上后,又平摊在了褥子底下。

小鸽和会计、保管员见芝麻种已经少皮子无毛,被揉搓得不成了样子了,即使种到地里也全白搭,气得狠不能把保成娘撕吃了。三个人边往一起归拢芝麻种,边咬着牙地发毒誓。说,这辈子谁再可怜保成娘一回,谁就不是人养的。在地上连跺几下脚后,小鸽憋着一肚子火,才带着会计和保管员痛心地走了。

尴尬的保成娘,为给自己找个台阶,冲着小鸽等人的背影,自我解嘲地骂,恁几个不是人养的是啥养的?是老树柯杈上掉下来的、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气死了小鸽个龟孙,瞎子一个人也没法再让他回炉了。小鸽等人拿着芝麻种走后,保成娘一脚把保成光着屁股踹到了床底下。咬着牙地骂他是个肚里搁不住话的货,发誓以后啥事都不能让他知道了。

生产队的保管屋内,堆积着农具和种子粮,那里也是社员们平时眼睛盯得最多的地方。

那天晚上,小鸽给保成娘拿豆种时,让她在外面等着。保成娘嘴里虽答应,手却不自觉地往门后摸了一把。如果摸到的是笨重或不能吃的东西也就罢了,她偏偏就摸到了那十几斤芝麻种。只轻轻一拽,芝麻种就被她悄无声息地拽到了门外。

小鸽几个人打着手电筒只顾着装豆子,没料到保成娘会把芝麻种藏去了保管屋后。保成娘回到家吃了半碗煮豆子后,估摸着小鸽等人咋都睡下了,这才挎着粪箕,装作起夜拾粪人,去取回了芝麻种。回到家倒出芝麻种后,保成娘还把生产队盛芝麻种的口袋,放锅底下给烧了。

保成当然记得那晚的事,听完小鸽的讲述,他望着面带神气、目露不屑的瓢书记,服软地笑笑。说,他以为瓢书记不知道这事呢。瓢书记‘嘁’了一声说,没他的命令,保成就早饿死让野狗给扒吃了,还想这会跑去洛宁拐个俊媳妇回来?!瓢书记说,以前能像现在,随便你放啥臭屁没人管?小孩子就该吃饱了玩、玩饿了吃,不该操的心、不该问的事,就是不能让小孩子知道;否则,戳出纰漏来,遭殃倒霉的是大人。

佰能掂来了满满一白塑料壶五斤的白酒,瓢书记豪爽地招呼大家放开量地喝。就在大家准备开怀畅饮、不醉不休时,村里突然传来了嗷嗷叫的骂人声。所有人都支愣起了耳朵,想听清楚到底是谁家在吵架。

嗷嗷叫骂的是位年轻女性,她正一句一个‘秃子’地骂,说:“谁见着秃子了,那个缺德带冒烟的秃子家在哪里,到县城白酒厂找他,人家说那个不扎毛的回陈家集了。”

瓢书记猛地从酒桌旁站起来,扭曲着脸边往外冲,边咬牙切齿地恶骂:“她妈拉个巴子的!这是谁?!”

佰能听到有人提着他爹的名骂,咬着牙也一下窜到了门外。待看清骂人的人后,他不但没敢冲上去揍人家,还被那个年轻女性看到,急忙躬身缩回脑袋,慌慌张张地躲进了梦周的小屋,从里边顶死门后,佰能隔着门,又让梦周拿锁从外面锁死,并惊慌地叮嘱外面人,别跟任何人说见过他。

骂人的年轻女性叫黄敏兰,她旁边的地上,沮丧地抱头蹲着的,是被鲤鱼刺扎着了嘴的媒人。

瓢书记见佰能吓得躲了起来,虽不知道咋回事,也明白了个事情的大概。他来到黄敏兰身边,问她是哪庄上的小孩,咋胆敢跑来陈家集随便骂人。黄敏兰瞥了瓢书记一眼,依旧骂个不停。说,自己就是专门来骂秃子的,她要当面问问秃子,是咋掂着他的人鞭二大爷,把佰能给操办出来的。

一旁的媒人看到瓢书记后,站起来拉一下黄敏兰,让她别骂了。说,她跟前站着的就是佰能的爸爸。黄敏兰望着瓢书记连问几遍‘你就是秃子’。说:“蛋皮包得那么严,一时还真没认出来你呢。”

瓢书记自负地认为,大概是黄敏兰相中佰能了,想耍赖嫁给佰能。他‘嗤’了一声说,自己无权让佰能必须娶谁。看上佰能的大闺女多了,要是都找到陈家集来,都吵闹着嫁给佰能,佰能总不能都娶了。瓢书记拿出做书记时的威严,背着手嚷黄敏兰。说,哭天抹泪、撒野耍泼都没用。让她哪里来的还回哪去,不要在陈家集出口伤人。

黄敏兰乜斜着看瓢书记,骂,就他那秃龟孙样子,别往自己的脸上涂脂抹粉了。随即,黄敏兰的眼珠一转,眼泪流了出来。说,她好好的一个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又不是生、瓜、梨、枣,能有个先尝后买、知道好歹。天底下有尝罢人家黄花大闺女,又反悔说不要的吗?

黄敏兰此言一出,所有看热闹的人全都明白咋回事了。

刚才还盛气凌人的瓢书记,嘴张了几张也没说出话来。他一下泄了气,换了副和气脸,忙喊黄敏兰好孩子,让她有话回家去说。黄敏兰借口怕瓢书记到家勒死她,说啥也不愿去。但,她没能拧过媒人和小鸽,被生拉硬拽着去了瓢书记家。黄敏兰挣扎着扭回头叮嘱看热闹的众人,说,自己是活生生被拽进秃子家里的。瓢书记要是弄死了她,麻烦陈家集的好心人,去给黄花园送个信。就说她不是好死的,是被秃子一家给害死的。

过了很久,佰能听不到了吵骂声,从门缝里捏着嗓子,喊站在院门外盯着这一幕看的梦周和保成,问黄敏兰是不是走了。保成回到梦周门前抢先对佰能说:“走?她会那么容易走了?黄敏兰今天是来找你拼个鱼死网破的。看那阵势,她死也要死在你家、死在陈家集了。”

 佰能胸口像挨了一记重锤一样,呆寒着脸一遍遍地说这可咋办,反正他是绝对不能娶黄敏兰的。虽然明白黄敏兰不会善罢甘休,佰能还在异想天开地盘算着,先让保成去他家,看看赔黄敏兰些钱行不行。佰能刚才回家提酒时,在瓢书记的橱子里翻看时,翻到了两张定期存折,那上边有两千多块钱的存款。

“只要黄敏兰同意在钱上说话,我跟老家伙拼了命,也得把那些钱给挤出来。”佰能痛下决心地对保成说,只要黄敏兰来个不狮子大开口,能跟他好说好散,答应给黄敏兰些钱。为了能尽量地少赔,他还叮嘱保成,必须先让黄敏兰先说个数目,最好看能不能限制在一、二百块钱以内。

保成边拉架子要跑去佰能家,边坚定地点着头。说,就赔黄敏兰一百,多一分也不能给她。

黄敏兰站在瓢书记家堂屋当门,咋都不肯进去堂屋说话,非得让瓢书记把佰能找出来不可。瓢书记面带尴尬地说,佰能是个带腿的,谁也不知道这一会跑哪去了。他无奈地摊着手说,佰能敢跟他对打、对骂,他一个做老人的还能有啥法子,打,他打不过佰能了;骂,佰能还一句,顶他骂一万句的。

黄敏兰不理会瓢书记的那一套,咬着屎橛打提溜地一遍遍问:“是瓢书记揍的佰能,还是佰能揍的瓢书记……”

瓢书记见黄敏兰只是一味地骂人,生气又无奈地退后两步,问黄敏兰嘴里能不能干净点。黄敏兰指着瓢书记的鼻子哭骂,说,想让她嘴里干净?她这辈子哪里也别想干净了!陈佰能在她肚子里给瓢书记种上小爷爷了。想不挨骂?瓢书记自己说个不挨骂的法子出来。

瓢书记愕然地看一眼黄敏兰,再不解地看一眼脸色尴尬的媒人。媒人沮丧地说,黄敏兰这几天总是干干哕哕的,到郭店卫生院里去看病,医生给检查的时候说,她怀孕了。

瓢书记再看一眼黄敏兰,心一下凉得透透地。

小鸽忙拉黄敏兰坐下,让她有话慢慢说。说,妹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都知道她是个‘笨身子’的人了。大家都坐下来好好商量,看到底咋办合适。这时,保成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进门就不知深浅对正劝不下的黄敏兰说起了横话。他让黄敏兰不要哭、也不用闹,自己现在就跟她把话挑明了说,佰能是绝对不可能娶她。要是想让赔点钱,黄敏兰就说出个数目出来,佰能爸爸的存折上有两千多块钱呢,只要不超过那个数就都好商量。

瓢书记和小鸽等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惊愕地一起瞪大着眼睛看保成。

黄敏兰鄙夷地看一眼保成后,突然发疯地吼:“姑奶奶没见过钱,姑奶奶的钱能买恁陈家集全村人的命!佰能到底在哪藏着呢?”

保成面露难色地说,他不能跟黄敏兰说,佰能到底在谁家的小屋里藏着呢。并正告黄敏兰,收礼不收礼,怨不着抬礼盒子的。要是叫他说,黄敏兰要上个一百块钱就知足吧。一百块钱割肉能割好几十斤呢,她干啥生意、做啥买卖能一下子挣那么多?

感觉受了奇耻大辱的黄敏兰,扑过来抓着保成就撕。她边撕边哭骂,要看看陈家集的人能不能把她欺负死。保成架起胳膊边躲闪,边试图甩开追着他撕打的黄敏兰,连连地骂她是疯狗急了乱咬人。

瓢书记和小鸽反应过来后,忙一起呵斥着让保成赶紧滚蛋。骂他是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野驴,在这里胡乱插嘴。保成却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委屈地捂着脸上被黄敏兰挖的血道子,气得脸色雪青,一边骂着黄敏兰是漫野地里跑的驴——不识好人逮,一边仓惶地逃回了梦周家。

佰能听保成讲述的后,绝望地骂着黄敏兰的八辈祖宗,难不成还能真被她讹上了。随即,佰能又把求援的目光投向梦周,想让梦周再去打探一趟,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要不让他娶黄敏兰,上刀山、下火海他都认了。他要是被黄敏兰硬粘上,岂不是要憋屈一辈子。佰能还叮嘱梦周,千万别让黄敏兰知道四合院是他的。如果黄敏兰知道有四合院,就说自己因修水闸欠下了大量的债务,把房子抵押给保成了。黄敏兰要是不信,就领她去四合院里看看,是不是保成和乔姕在里边住着。

保成一听说四合院抵给了自己,忘记了脸上的疼痛,居然兴奋地晃荡起来。他笑着问佰能是不是真的,从哪天算起的抵给了他。说,自己帮佰能修水闸、挖土打堰时,那力气出的可是差点吐血的。还有他脸上的这几条鲜血道子,那也是刚才为了帮佰能才落下的。打小就被老师敲得脑袋起包,从没叫过疼的保成,这时捂着脸,蹲在地上哼哼着呻吟起来。

佰能扭过死人般难看的脸,厌恶地踢了保成一脚,让他滚一边哼哼去。保成这才明白自己是在做白日梦,但,他却不愿从梦中醒来,装着更疼地‘哎呦’一声,继续盘算再帮佰能干多少活,或替佰能再受多少委屈,能值下那个四合院。

梦周到佰能家后,见黄敏兰坐在佰能家院子内的溜地上,不停地哭骂。说,今天就是死,她也要见到佰能。她和肚里孩子死了,也要埋进陈家的老林里,也要跟姓陈的祖宗埋在一起。梦周看了一会,什么都没说,又独自悄悄地退了出来。

佰能听梦周回来说黄敏兰怀孕了,绝望地纳闷。乔姕跟保成咋说也有半年、几个月了,他们那么翻江倒海地折腾,也还没能让乔姕怀上孕。黄敏兰比人家尿得高?仅仅一回,还只有那么一小会,怎么粘边就怀上孕了?!佰能脸上的肌肉抽搐一阵,最后猛一跺脚,决订亲自回家去看看。他牙齿咬得咯咯响地说,如果黄敏兰真怀上了他的种,他就把丑话说在前头,自己心狠手辣、脾气坏得很,黄敏兰只要不怕死,有种嫁给他试试。回到家后,佰能不由分说,飞起一脚从背后把黄敏兰踹趴在地上,问黄敏兰到底想干啥。黄敏兰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就去撕佰能的衣服,抓挠佰能的脸。

小鸽等人急忙拉开两人,让佰能他有理说理,不要再动手打人。让佰能和黄敏兰当面对质,问他两人到底发没发生关系。如果没发生关系,今天就绝不要认这个账。佰能牙齿咬断钢钉地说,绝对不会是他的孩子。因为,他当时根本就没弄几下子,怎么会怀上他的孩子?再说了,自己也没上去扒黄敏兰的裤子,是黄敏兰自己褪掉裤子,愿意让他那个的。佰能的此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了。他妈妈埋怨地骂着佰能是个憨种,让他少说两句。但,这时候的佰能还冲着黄敏兰耍腻歪地骂:“你不知道在啥地方,怀上了哪个孬龟孙的野种了呢,却想跑来陈家集讹我?!”

黄敏兰哭骂着说,她怀上的就是孬龟孙的野种;是大马子(土匪)揍的孩子在她那里下的种;是偷情养汉、半拉门子女人(指女人不贞)养的孩子在她哪里下的种……

就在佰能气势汹汹地要上去打死黄敏兰时,大门外‘哗’地一下被撞开,从外边突然闯进来好几个人。耍惯了腻歪的佰能,虽然认得那里边有黄敏兰的父亲。但,还是腻歪地说,只要黄敏兰不怕挨打,有种的只管嫁过来。那么多男人都能把老婆打跑,他不信自己打不跑个黄敏兰。

来的几个人,分别是黄敏兰村里的大队书记、村长,黄敏兰的父亲、三个叔叔和两个哥哥。

呵呵,这下陈家集的陈佰能家要鸡飞狗跳了……

第二天早上,小鸽端着碗来到梦周家,边呼噜着往嘴里扒饭,边腾出嘴来嬉笑着哼哼:

家花没有野花香,

野花含毒似砒霜。

爱见家花得贵子,

贪恋野花把命伤。

古今多少风流债,

血泪洒却生死场……

小鸽昨晚一直在佰能家陪着黄花园的来人,他说,昨天夜里,佰能家里一直闹哄到凌晨两点多。黄敏兰父亲和三个叔叔等人,即嫌黄敏兰丢脸,又怕她真死的在了陈家集。

黄敏兰的两个哥则抱着膀子,一直死眼盯住佰能不说话。他们的父亲那真是不得了,听说佰能敢跟瓢书记对打对骂,打佰能一耳刮子问他一句,是不是长了天胆了,这世上还有没有他怕的人,有没有他不敢干的事。黄敏兰父亲也没给自己的闺女留一丝一毫的情,耳刮子搧得个个都比甩牛鞭还响。把黄敏兰和佰能两个人的脸,都打得肿起跟发面馒头似的,嘴角一起呼呼地往外冒血条子。

按着黄敏兰父亲的意思,当晚就要把黄敏兰留在陈家集,一时三刻就把黄敏兰当盆恶水给泼出来。他的手摆得跟蒲扇似的,无论谁说啥,他都摇头不同意,非得让瓢书记天明就办喜事不可。至于办成哪样,他说,自己眼不见心不烦,随它啥种子发啥苗,啥葫芦开啥瓢去。

瓢书记还能说啥,他从来也没这么软、这么面过。无论人家说啥难听的,捏着鼻子灌盐水,他都得点下那个头。最后,瓢书记央求着跟黄敏兰父亲商量,说,别管佰能和黄敏兰多大,在老人跟前都还是孩子。小孩子心眼没长齐,糊涂事做下就收不回来了,老人心里再有气,该原谅的还得原谅。他瓢书记也是个脸朝外的人,给孩子办喜事不能含糊了。要大模大样、热火朝天地把孩子娶进门。让黄敏兰父亲好赖宽容他几天时间,他也好打发佰能,领着黄敏兰去县城扯几身衣服、布料,再就是要托人查一下黄道吉日。

黄敏兰父亲倒没在扯多少身衣服、布料上计较。只说,十身、八身不嫌多,三身、两身不嫌少,多少都让黄敏兰穿到陈家集来。黄敏兰父亲给瓢书记定下最后时限,无论如何,最迟年前年后就得把喜事办了。一旦过了门,他就不再认这个闺女了,是死是活,全看她的造化了。自己全当计划生育抓得紧,少拉巴了一个孩子。

小鸽和瓢书记送黄敏兰一家出村时,听到自行车和铁器的动静,这才明白,村外黑影里,还蹲着黄花园的好几十口子男劳力呢。黄敏兰一家不吃亏便罢,一旦吃了亏,黑影里那些黄花园的人,手里都掂着铁家伙呢。直到瓢书记推着黄敏兰父亲的车子,把一干人送出村,黄敏兰父亲才冲黑暗处高喊一句‘老少爷们都放心地回去吧、没事了!’,黑暗中的那些人,在‘稀里哗啦’一片响动后,才一路吼叫着离开陈家集。

小鸽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磨得恶人没奈何!他陈佰能欢活的鲤鱼不吃,偏要摔死了吃。这哪是百能——是瞎能!人老多少辈子也没听说过,刚见一面就能把个黄花大闺女当场给办了。能?不怕你能!光屁股走娘家,这回难看到小孩姥姥家了!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