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九连山之巅

登九连山之巅 （散文）

廖彩新

在赣粤边际的江西省龙南市九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有座南岭地区最高的神秘山峰巍巍九连山，九连山之巅名叫“黄牛石”，因其山顶一罕见奇石状如黄牛而名。此山既高又大，山势险峻广阔，复盖赣粤两省边界。北坡在江西，浓郁葱葱，原生状态完好；南面属广东，怪石嶙峋，植被较少。这里竹林茂密，有飞禽走兽，奇花异草，野生山果和各种珍稀药材，昔以“黄牛石八十三万”誉为宝山，更是亚洲东部温带—亚热带植物区系的摇篮，是古老植物种属的集散地，是一座亚热带保存完美的自然生态原始森林。她犹如一块璀璨夺目的翡翠，镶嵌在赣粤边际上，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前往攀登揽胜探奇。

登九连山之巅黄牛石，是我近年来从事业余摄影后最强烈的愿望。今年立冬时节的周六和周日，我们一行摄友从江西省龙南市境内的九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出发，攀登九连山主峰黄牛石。

黄牛石系赣南第二高峰，龙南笫一高峰。根据天气预报显示，周六阴天多云，周日阴天有雨。摄友们看了天气预报后，欲要取消本次登山拍摄活动。有人提议说征求下我的意见，说我人品好，说不定那天天气会转好。我很肯定地说，既然定下来了的，就去吧！

周六清晨七点钟，我们整时集合在县城满口香餐馆。吃过早餐后，坐上汽车，从龙南南上大广高速，四十分钟后到达杨村镇下高速。再沿着九曲十八弯的九连山自然保护区的山区林道前行，约九点钟，我们到达了九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虾公塘。稍作休息，便准备开始登山。我们每人背上几十斤重的摄影器材和食品及帐篷，开始了艰难地攀登。

登山开始了。我艳羡险峻的山景以及征服它所必然生发的动人情节，并试图进行全程记录，因而上山时还十分“潇洒”地左背右擎。尚处在征途的初级阶段，团队中的同行便纷纷“落伍”了，有恐高症的、也有高血压患者，面对高耸云端的诸峰，有人想无奈地选择退却。几位年长的巴不得召回青春，但青春毕竟“逝者如斯夫”了。我则不停地高喊“快到了！前面就是！”来鼓励同行。掂量山道狭窄陡峭难攀，我只好忍痛割爱卸下照相机放进摄影背包里，不敢手持相机边走边纪录了。

我们沿着虾公塘溪流岸边而行，或涉水而过，或爬溪中石头而行，经过十渡溪河，便来到了最陡峭、最难攀登的“鲤鱼背”。

其实，每一座高山，都贯穿着一段天崩地裂，岁月沧桑，傲首穹苍的故事。每一座高山，登山的历程也都很相似。像今天的征程一样，开始时的路都不会怎么陡峭，只是有些蜿蜒曲折。虽然葱茏绿意，翠影相错，但大多时候，树荫也遮住了高山的峻貌，风景并不出奇。这挺像人生，年轻的时光，起初的积淀，并不繁忙也很平淡，不过方向却不够明晰，所以多少会经历曲折。但是，越在这最平凡的时候，心中对登顶巅峰时直视苍穹的豪情就越最向往，充满着理想主义情怀最初的浪漫。面前的这座“鲤鱼背”，有很多奇形怪石，或立或躺，似喜似怒，如刀似枪，石面断层纹路千姿百态。

我们最终艰难地爬上了“鲤鱼背”,并骄傲地站在巨大的崖石上留影。尽管在九连山诸峰中, “鲤鱼背”的高度只能屈居老五,但对于我们这个群体来说,也应该算是个极限了。九龙岭是九连山著名的险道,岭脊上的山道,在两侧千丈绝壑中直上山巅,它的狭窄险峻让大多数经过此处的登山人为之咋舌,面临是上还是不上的艰难选择。因为特别危险，同行且曾三登黄牛石的谭民君，便在小道边提醒我们“爬山不看景”的警示，规劝我们集中思想向上攀登。此时，胆怯者如果分心往四下张望，壑深千丈的奇险必定会使你吓得面如土色，顿时失去前进的勇气。九龙岭名副其实是自古九连山一条路上的险隘，过了九龙岭便可达西、东、南三峰，居高临下领略“龙南第一奇山”的壮观景象，否则你的征服梦就只能“归零”了。我记得有一处山道，几乎是垂直的，背着相机包攀爬，相机包老是随着人的动作向峭壁撞击，使我迫不得已还要腾出手来护卫它。过了九龙岭便是黄牛石关。这时，往左、右、后三面看，完全用得上当年杜甫登泰山的诗句“一览众山小”了。我发现渡江一苇君等几位队友的脸色也随着山脉的攀升而发生着明显的变化，刚才还是脸颊绯红、汗流浃背，此时变得脸色煞白，头顶上还不停地冒着气。连我也觉得心跳加快，几乎有一种心脏要跳出嗓子眼的感觉。有好几次，有人流露出到此为止的念头，我则用我的行动和状态激励他们勇往直前。记得前些年我在四川九寨沟，上黄龙时，以及在西藏爬上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山峰时，也曾进入这种状态，但一旦坚持下来，挺过了这个“临界点”反而会变得轻松起来。攀登本身是一种毅力的表达，而登顶便是毅力表达的极致。

意志不坚定的人会选择下山，而意志坚定的人则不放弃希望，依旧向最高峰攀登，登山的队伍在经历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整顿后继续向上攀登，随着山势的越来越高，路也变得越来越险峻，小道与山体之间更是成了80度的坡角，每一踩石梯只够放下半只脚，人像蚂蚁一样，粘在小道边的树枝或岩石上慢慢挪动，我们手脚并用，匍匐着，弯着腰，抓着小树技向上攀登。回头放眼望去，壁立千仞的峡谷深不见底，我再次被九连山的险峻深深折服。过了“猴头杜鹃林”，天开始微微放亮了，阳光划破了云雾，一个个峰峦依次从雾中浮出，熙微的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把光明送上了群峰之颠，太阳从容轻盈地从漫天的乌云中脱颖而出。阳光渐渐洒向大地，虚幻的山脉在阳光的照耀下云雾向上升腾，挺立如剑的群峰渐渐露出了峥嵘，薄雾笼罩下的九连山有如仙境一般，零星的红枫点染茫茫林海，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非常显眼，漂亮至极。此时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欣赏着九连山的秀美，同时也为那些想来爬山而最终没来的朋友感到惋惜。世间的珍奇异景常在险处，只有坚毅的探索精神和不畏劳苦的攀登，往往才能一览美景，陶冶情操，开阔眼界，收获喜悦！

下午两点四十分，经过近五个小时的攀登，我们终于登上了九连山的第一高峰—黄牛石。只见主峰四面悬崖，上可观浮云，下可揽大地，一峰独秀，犹若云台。极目远眺，林海茫茫，层峦叠嶂，云雾缭绕，颇为壮观。黄牛石主峰有一石，形似黄牛。当地流传着这样一段美丽的传说：天府玉童因触怒王母被贬下人间变成黄牛，到了人间之后，它绕地球转了一圈，看见到处都是沙漠和荒原，唯有南岭山地是一片绿洲，于是它选中了九连山这一水草丰美的乐土，躺下来静静吃着那肥美的牧草，吃呀吃，吃饱了就卧在九连山西部的最高峰上，最后竟变成了一块与山峰连在一起的形如黄牛的大石，以后人们就把这座龙南县境内最高的九连山之巅叫着“黄牛石”了。

我们顾不上休息，在离主峰二十多米的一块稍为平缓的山坡上安营扎寨，扎好帐篷后，我们又直奔主峰。登上主峰，只见东、西、南面均被云雾笼罩，唯独北面的江西境内可看见天空和山脉。“快看，天穹之门！”突然，我发现东西两面的云雾向北面挤压后，在北面形成了一扇罕见的天门。我赶紧叫大家拍摄，定格这千载难遇的奇异天象。不久，天门越来越小，云雾在一处山顶上形成了龙卷风云，最后消失，整个九连山又笼罩在白茫茫的云雾之中。

与山下相比，山上的夜总是来的更早一些。又赶上淅淅沥沥的小雨，雾朦胧，灰蒙蒙。不到六点，天竟然完全暗了下来。同行的智勇君掏出大屏幕手机，叫大家看电影。泥鳅兄用照相用的三脚架固定好手机后，整个登顶团队的十男二女，便席地而坐，在高山之颠看起了“露天电影”。正当看得来劲时，天空却飘起了雨点，大家只好无奈地躲进了帐篷里，各自做美梦去了。

帐篷顶上响起了雨点的滴答声。我和渡江一苇君共睡一个帐篷。我静静地躺在帐篷里，尽管因地势不平整而身体不时往下滑。但听到头顶帐篷上的雨滴声时，真是此时有声胜无声，我心里感到无尽的喜悦，仿佛饮了仙露，吸了醍醐，大有飘飘欲仙之概了。这雨滴声时慢时急，时高时低，时响时沉，时断时续，有时如金声玉振，有时如黄钟大吕，有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有时如红珊白瑚沉海里，有时如弹素琴，有时如舞霹雳，有时如百鸟争鸣，有时如兔落鹘起，我浮想联翩，不能自已，心花怒放，风生心底。我仿佛又回到了年少之时，浑身溢满了青春活力。我平生首次在高山之颠的野外帐篷里过夜。于是，很少有这样的精神境界，更难为外人道也。这时，我想起了《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喜欢李义山的“留得残荷听雨声"之句。最有名的一首听雨的词当然是宋蒋捷的"虞美人"，词不长，我竟然还记得它：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我一夜都是在恍惚中渡过，时梦时幻。其实当夜仅睡了两个多小时，不到五点钟，我听见帐外摄友大呼：“快看星星和月亮！”我心里大喜，赶紧拿相机爬出帐外，果见两星伴弯月，挂在东边的天空中。不久，云雾缭绕，山峰时隐时现，东方曙色放亮，映红了天际，非常壮观、震撼！

天已经渐渐亮了，远远近近云海茫茫，只有几处山峰从云海里探出葱茏的头，仿佛仙岛一般，我们站在主峰顶上也好像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只是东边的那片云似乎还没有散开的意思，越来越沉重地压在我们的心头。只有山顶周围的枯草还能理解我们的心情，不断在狂风中呼啸，像是硬要把太阳从乌云后面唤出来。

不久，东方就漫起了大片的玫瑰色的朝霞。这次朝霞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几乎淹没了那片浓浓的乌云。泥鳅兄激动地叫起来：“大家注意，太阳快要出来了。”受了同伴的的感染，我的心禁不住怦然一动，没作多想就在主峰的岩石上架起了相机。但不久，一阵云雾飘浮过来，天边又恢复了先前的阴沉。

偶然间，我抬眼朝东远眺，看到一枝无形的巨笔在天边又摸出了大片艳丽的玫瑰色，而且那色彩越来越浓，范围也越漫越广，连那片迟迟不肯散开的乌云也似乎被感动了，把一张脸涨得通红，又仿佛乌云的背后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整个的天边慢慢地明朗起来，像是刚从压抑中挣扎出来的人之笑脸。

终于，太阳像个玩皮的小姑娘似的，慢慢地从镶了金边的乌云背后探出半边红艳艳的笑脸。噢……刹那间，山上一片欢腾，整个山峰好像被我们的激越所感染了，跟着欢呼起来。

日出其实很平常，但是在这高高的山上，衬着奇峰该是何等的壮观啊！人们常说取景框里的景色最美，可这时我却感受到了取景框外的另一种美——一种无拘无束的无比壮观的美。它把我的目光无限地拉长，把我的整个身心都拉进了这蔚为壮观的大自然。

当我们举着相机摄下一张张激动人心的时刻，太阳却悄悄隐匿了。但是，天边的朝霞还没来得及褪尽所有的色彩，又很快红润起来。几乎是在不知不觉中，天边竟拉起一道水红的幕。经过瞬间的歇息，太阳重新焕发了精神，在凝静中“腾”地跳了一下，完全挣脱了乌云的束缚，带着自信的微笑，神采奕奕地昂首从乌云上面大踏步地走过……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同样也在我们的心里升起来了，这就是我们苦苦期待的希望啊！

在一阵又一阵欢呼的狂涛里，我忽然有种别样的感觉：人们往往只注意到了这辉煌的一瞬间，但是否也想过这一瞬背后的那份苦苦挣扎的艰辛？难道这份艰辛不也是一种美吗？

我们每个人都渴望美好的生活，而且都在为之努力了，然而生活中又总是充满了坎坎坷坷，就像我所看到的这场日出。但是，我坚信：在付出许多的艰辛之后，不管得到的是成功还是失败，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个喷薄的日出。

这时，有云雾缓缓流过，我站在主峰的一块巨石上，回头往太阳升起的反方向望去。突然，我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在身后十多米的云雾上，是彩色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与彩虹有相似之处的圆圈，且是两个圆圈，圆圈里有一个十分清晰的站像。站像四周放射出一道道彩色的光芒，以上身为中心，非常整齐地射向四面八方。我非常惊奇也相当兴奋，我想这一定是人们常说的佛光，今天总算被我也看到了一次。我一边高喊：“有佛光！快来拍！”一边不停地按动相机快门。

圆圈里光环有直径二米左右大小，里面站着一个人影。大家都欢呼起来，各自挥手，都说那光环里的影像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我仔细观察，那佛光中的确只有自己一人的身影──我挥左手，影舞左手，我举右手，影抬右手。一片薄云过去，佛光消失，另一片薄云飞来，佛光又现。反复多次，直至太阳上升，斜射的角度有了变化，佛光才未再现。传言，佛光乃佛爷显灵显圣的祥光，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不信，却在九连山主峰有幸见到过佛光。而且不是瞬间即逝的佛光，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每次出现三分钟左右，共出现了三次之多。六十多岁的当地向导老蔡神秘地告诉我说，他带了数千人、登了四十多年的九连山主峰黄牛石，从没有人见过佛光。你们是第一个见过黄牛石山顶佛光的，你们是有福之人。

我们手中的相机不时发出咔嚓声，摄友们不时夸赞我说：“你的人品真是绝佳！”我说，不，是我们大家人品大爆发！说得大家咯咯直笑。

此时的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但寒风料峭，云雾飘曳，顿感寒气逼人。在主峰不远处，有一块悬石，悬石下便是一望无际的深渊，上连苍穹、下接大地，把九连山奇险的特征体现得淋漓尽致。环顾主峰一周，四处皆是高山草甸，虽草已枯黄，但这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享受，一阵寒风拂过，茫茫草甸随风飘荡，犹如万倾波涛，阵阵的草木声在山间回荡，这大自然的天籁之音令人心旷神怡、超然物外。黄牛石主峰是九连山之巅，以巍峨之势笑傲群峰，站在主峰上可以把群山尽揽，星斗可摘，远处可以观望如丝如缕的流入香港的东江河和赣江之源桃江河。近则可以俯视那如帛如绵的江西省龙南县杨村镇之丘岭山岗，以及广东省连平县繁华的城池。也只有站在主峰上，才能领略九连山的高俊与雄伟。虽然此时我们已经极度的困乏，但永不放弃的精神依然支撑着我们的信念。这次登顶九连山虽然很艰难、很辛苦，但让我们见证了许多罕见的奇异天象：天穹之门、红霞满天、喷薄日出、云海翻腾、神秘佛光、龙卷风云等等，可谓超值也！也许，这是老天爷赐予我们的恩福！

攀登九连山主峰黄牛石，是一次挑战自我，挑战极限。20年前，我曾攀登上去过，20年后，我再次身背几十斤重的摄影器材和食物等，仍然攀登上了九连山主峰黄牛石，挑战成功！

回到山下时，仰首再望九连山之巅，虽然疲劳下来也算有所释怀。毕竟，山山水水，四季不同。那些隐士仁人，不也曾在灰心质疑的时刻，站在这山之颠畅怀明志，又何必执着于明天所在。人生总有低谷时，也就会有巅峰刻，一时沉浮何足忧喜……人生不会只登一座峰，也不会总停一处高，更绚丽的风景总是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