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一直坚持回老家过年。老家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是那么熟悉而亲切。老家有逐渐老去的父母,步入老年生活,儿女粗茶淡饭的陪伴就是最大的幸福。老家有童年斑驳的记忆,记忆深处有心酸,更有余味犹存的快乐。
在童年的记忆里,老家的瓦房几乎一个模式。正房布置是堂屋和卧室,或左或右有一间比正房子稍稍低矮的厢房,大抵就是厨房和储物间,我们老家叫做灶房。灶房里除了做饭的全套家具、炊具,还有储备食物的各种坛坛罐罐沿墙根排列。堂屋里靠某一方墙角有一方小小的火塘,用石条子(近似长方体的石砖)镶嵌成近乎正方形。火塘中间支起一个三脚架,既可以烧饭,也能蒸煮煎炒,烟熏火燎的火塘柴火就是农家人的生活。天凉时节和御寒过冬,顺带解决了全家人的取暖。一家老小围坐在火塘边,或是做着针线活,或是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悠闲地讲述着各种玄异的故事或传说,小孩子们便把头依在大人的腿上或是怀里入神地倾听着,偶尔还要追根究底,说故事的大人不得不胡编乱造一个结局搪塞了孩子的好奇心。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朦胧的接触了很多传奇故事和神话传说。如今还能回忆起梗概的就有:“梁山伯与祝英台”、“阿诗玛”、“盘古开天辟地”“孟姜女哭长城”等。也有一些关于妖魔鬼怪的惊悚故事,吓得小孩子们一到天黑就不敢独自出得门去。温馨的火塘边弥漫着农家人的幸福和快乐,更有孩子们天真的梦。
火塘上空总会横竖布置着几根木棒,平时也就是挂着筛筛簸簸的,里面储藏着豆腐干、豆腐果、豆荚之类的土特产。到了冬腊月,左邻右舍或亲朋好友吆喝着宰杀了年猪,欢欢喜喜的邀请邻里间吃上一顿“杀猪饭”,老家都叫做“请泡汤”。村子里谁家杀了年猪都要请一顿“泡汤饭”,邻里间借此交流了感情,构建出一份名副其实的“乡里乡亲”。孩子们也就名正言顺的聚在一起嬉戏狂欢,不用担心遭到父母的批评责骂。因为闲时都要帮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找猪菜、割牛草、放马或是砍柴之类的。请过了“泡汤饭”,再把肉都砍成小块挂在火炕头,火塘里的炊烟袅袅娜娜的烘炕出了喷香的烟熏肉。老人们还得盘点火塘上的肉在来年如何计划食用,这似乎也是一个家庭举足轻重的一项生活规划,在那个年代至少是这样的。比如总得计划哪几块肉卖了换钱供孩子读书,哪几块肉留着给孩子娶亲说媒,哪几块肉留在忙种收割时节。因为在播种和收割的农忙季节,邻里间都会互相帮衬,总得留点好吃的待客。
有句话说的很好:“小时候的笑是一种心情,长大了才发现有时候笑只是一种表情”。开心的童年时光在指缝间悄悄溜走,攥在手心的只有世俗历练的成熟。
火塘边的时光悄然逝去,我们成长的脚步赶上了新时代的步伐。也不知道具体是那一年那一天,终于独自离开了家乡,带着梦想去了憧憬已久的远方。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饱尝生活的酸甜苦辣,看尽多少浮华,或是暂时寄人篱下,或是立身安家。在生活的缝隙里,总是要回到老家看看的,因为父母在人生尚能寻着来处。孔乙己品一盏小酒,加上一碟茴香豆,一定要排出几文大钱的。在回家的人潮中,似乎都是衣锦还乡或是荣归故里的排场,光鲜的轿车总要停靠在离老屋最近的路旁。小时候心中无所不能的父母陪伴着我们渐渐长大,而长大成人后却不能陪伴父母渐渐变老。“每逢佳节倍思亲”,团年的日子能够陪伴在父母身边,看到父母眼里有阳光,免辈的笑才能坦荡。也许父母总在人前夸赞儿女在外面的风光无限,内心却在羡慕别人的儿孙绕膝。那一份孤独只有残阳能读懂,晚风中却寻不着一丝小酒入喉的叹息。
父母尚在,能够回去的地方是老家,回不去的是青春年华。如若父母逝去,老家终将成为回不去的故乡,再回去也只是一个过客。父母都曾年轻过,懂得儿女的奔波辛劳,儿女未曾老去,哪知老人的寂寞与惆怅。父母榻前一碗水,胜过坟头纸钱飞。“树欲静而风不止”是人生无法体会的凄凉,“子欲养而亲不待”终究是过客的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