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旁边那口井
我的家乡在黔北边陲,是一个上百户人家的大寨子。整个寨子在一个山坡坡上,寨子的对面是悬崖,悬崖上多洞穴,古时,常有豺狼虎豹出入,所以取名叫“高穴坡”。
寨子分上、中、下寨子。整个寨子道路交错,户户相通。这些路面都是用石板铺成,由于人多,来往频繁,整个路面的石板踩得光滑玉滑的。雨天冲洗后,石板的花纹透明可见,着实美观。每一户门前的路都与寨子的主路相连。这些主路一是通向寨子外面的公路,二是通往寨子旁边的那口井。
在寨子旁边的梯田中有一口井,可供整个寨子人畜饮水。从我记忆以来,那口井从未干枯过。一年四季都是那样清澈动人。就因有那口井,高穴坡曾缺过粮食吃,但从未缺过水喝。
寨子旁边的地质是属风化石。地下是湿地,土地经常往下沉。人们说下面是阴河。就因是阴河,才有这口井。每逢暴雨,整个一坡田后岸都出水。那水井就更是汹涌了。几天过后,田后岸的水没了。水井的水依旧很大,随时漫出井外。
水井用石板扣成,水井面积有4平米,井深1.5米。随时可装6立方水。水井上面也用石板遮盖着,遮挡灰尘及其它杂物飘入。水是从井底冒出,井里的水随时保持清纯。前面留着井口,供人们取水。水井两旁各有一根石凳,供人们安放背桶,这样可供两人同时打水。前边铺着一块6平米的石板,供人们安放水桶,人们洗衣、洗菜用。石板前面是一个排水沟。水井漫出的水以及洗衣洗菜的脏水一同从沟里排出到田间。
后来,全寨子人们集资对水井进行又一次的修整。并在石柱上撰有“众人出汗水,汗水汇清泉;大家讲卫生,卫生保健康。”的对联,以警示人们讲究卫生,保持水井清洁。
那年那月,清早起来,人们第一件就是关于水的事情。整个寨子不约而同,来来往往走在通往水井的大路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担着,有的背着;有的高兴唱着的,有的气势低落的;有嘻嘻哈哈的,有焦眉烂额的;有来往打招呼的,有过往不吱声的。特别是年轻的人们,趁挑水时间到寨子旁边仓库前的石坝子凑合热闹。一时三候,贪玩好耍的人们聚齐了,吹吹摆摆,说说笑笑的。摆昨晚的故事,摆将来发生的事情,相互戏弄,打情骂俏。等家中喊叫时,已经是一大早晨了。有的担着水急着回家,有的才慢腾腾往水井去。
天晴的日子,大人们喜欢在水井旁洗什么青菜、萝卜等,洗来作酸菜、咸菜等。这数量多的菜在家中浪费水,这样减轻背水的负担。年轻的人们喜欢将自己的衣服用盆子装着拿来水井旁边洗,因为有充足的水,衣服才清洗得干净。
天越是炎热,井水就越凉快。凡是夏天,人们干活回来,都要到水井去吃凉快水。大炎热天,人们干活累了,心里干渴,来到水井,用瓢舀起,咕噜咕噜的狂饮起来。狂饮下肚,感觉到凉水直接进入了肠胃,那疲惫、干渴的感觉一下释然了。这些都是青壮年所能及的事情。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只能叫自己的孙子,提着温瓶或茶壶之类来水井取水,提着回家,缓缓解渴。
冬天雪凝天气,来来往往、密密麻麻的脚印铺满了水井大路。人们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担着水或背着水。稍不注意就会摔倒。尤其是背着水的,在冰雪路上晃悠悠的走着。摔倒在地,成了经常发生的事。人摔疼了,背桶摔破了,这是每一个人都不情愿发生的事情,这往往又是年轻人容易发生的事情,这往往又是旁人想别人发生的事情。摔痛别人,笑死自己。
农村有种习俗,凡是大年初一、正月十五,每家都要早早地拿着香纸去水井取水,比谁去得最早。取水时先要烧好香纸,然后再取水。这叫"抢头水鸡"。初一、十五,水井旁的香纸烧起一堆一堆了,大早晨烟火未尽。记得有一年三十夜,人们在一家玩到12点过了,有个叔子自言自语说:“回去抢头水鸡去呦!”我知道他迷信这个问题。为了开他玩笑。等他出去后,我及时赶到水井,点起香纸。他也随后就到了,看我在烧香纸,他放下水桶,拿起水瓢急忙从井里舀起一瓢水说:“先把头水鸡抢到才烧纸呃。”我说:“以烧纸为主,头水鸡是我的。”两人为此争辩起来。不多久,接二连三的人都来抢头水鸡来了。其实初一、十五去水井烧纸,一说抢到“头水鸡”,一年喂鸡牲口顺利,不会起瘟症。二说是敬奉龙王爷,龙王爷才保佑一年有水吃。三是初一、十五去水井取水,视其是最干净的水,用此水烧茶、煮食,以敬奉祖宗。
农村还有一个习俗,就是死人作道场,有一个环节就是照路烛,要从家中起,每隔一点距离照一支蜡烛,点一注香,烧一点纸,直到水井处。要在水井里取水来打斋粑。表示这水没被污染过,打的斋粑才干净。
近几年,政府投入,每家每户都架设了自来水。从寨子对面的半山腰引来了一股水,可供全寨子及周边的人家使用。寨子旁边的那口井,就无人问津了。
有一次,我回家,专门去看那曾经养我的那口井。路的两边满是杂草,石板路也灰扑扑的,不见光亮。走到水井前,再也看不到水的清澈、水的声响、水的冰凉。那水井就像一个油头垢面的老人迂在那里一般,十分孤独,十分寂寞。
我在水井前站了许久,心里不禁有些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