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面是一匹横亘上百里的悬崖,悬崖下面是十分陡峭的山坡。山坡上除了有少部分耕地外,其余都是无人监管的山林。这些山林就是供山下村庄的人们打柴。祖祖辈辈的人们就依靠那片山林烧火煮饭过日子。
我们小的时候,上山打柴就觉得是一件义不容辞的事情。我们从六七岁开始到三十多岁,二十多年时间,就将对面大山密密麻麻的崇林砍成了光秃秃的荒坡。这段历程,既是人们辛苦的日子,又是人们困难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都还有几多辛酸。
那个时候,当大人的对你从小就要训练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在六、七岁时,只要能背起一个小背篮,就要让你随着大人们到附近的小山上去,跟着大人学捡什么青杠叶、杉树刺之类干枯的柴禾,扎成几斤重的小捆,让你背着回家。在崎岖的山路上,走路摇一摇的,十分吃力。有坎坷不好走的地方,大人将你和柴禾一起抱起来走,到了平坦的地方,放下来又让你继续背着走。
有时,作为小孩子随着大人上山很是好奇,背点柴禾,即使感觉很累,但也兴奋。有时,很不情愿,也有大人逼着小孩一同上山的,小孩子背着点柴禾,哭哭渧渧的,让旁人看着,很是委屈,象是被虐待一般。
到了八、九岁时,能单独上山了,每当上山打柴,都不喜欢同大人一道。因为同大人一道,很受约束,很不自由。喜欢与寨子的伙伴们一道,上山可以玩其他与打柴无关的事。
到了山上,要么找一块地方叠石子了,要么上山摘野果子吃了,要么上树上捉雀鸟了,要么到深沟里凫水了……凡是好玩的都随意地玩。玩到太阳偏西,才匆匆忙忙地打柴。有时也先将柴打好了,放置在某个地方,再约伙伴们一起玩耍。反正背着大人要玩个开心,玩个足意为止。有时忘记了回家,等到大人来寻找,必将遭到一顿打骂。
到了十多岁时,可以到远处的高山上打柴了。那便成了家中打柴的指望了,家庭孩子多的,大人干田间地头的活都忙不过来,一家打柴的活儿就全靠孩子们了,大多数家庭就凭小孩子打来的柴就够烧火煮饭用。
小时候,除了困难或重男轻女的个别家庭的女孩子没有读书外,每个孩子小学还是要读的,小学毕业,初中若考不上就终止了读书的机会。那时每逢放假,凡是农村孩子都要上山打柴。只要天不下雨,都要上山打柴的,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二话可讲。又是孩子们喜欢的事情,因为孩子们上山打柴,很热闹,很自由。
那时,寨子的孩子多,每天都是成群结队地一起干活。早上起来放牛,吃了中午饭又成群结队地一起上山打柴。那时上山打柴,是一件十分辛苦的活儿。由于山高路陡,每走段路程还要休息一会。还有因各家午饭不一,吃了饭的,有的要在半路上等着自己好的伙伴一起。在山路上,前面的在使劲高呼,后面的在使劲追赶。搞得后者跑得汗流浃背的。那时年纪小,稍微休息一会就缓和过来了。而后又一起继续往高处的山上爬去。
那时候,每到假期,因为上山打柴的人多,崎岖的上路被人们踩踏的明晃晃的,从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蜿蜒曲折的山路。为了放稍休息,路上每隔一段路程,人们自发地修一些土凳,或平整一些地面,好席地而坐。也有自然的石头可供人们憩息。记忆最深的就是开边坟、大庆、白杨树、岩口子、山王殿、刘家湾、凉水井、大垭口等。
开边坟是刚出门的一个私人柴林,那路边有一个刘氏祖坟,因坟墓年久失修,开了口子,所以就叫“开边坟”。出门时人们喜欢在那里等候伙伴一路。回来时,人们疲惫了喜欢在那里放稍休息。因为走到那里人们离家已经不远了,有的孩子在那里玩起了一些游戏,天黑了才知道回家。
走到大庆,那里有一个长长土壁,人们好在那里靠柴禾。二是那里土地贫瘠,一年玉米禾苗不粗壮,空禾苗杆比较多,秋天里,人们喜欢在那土地里取玉米杆来吃。这多是小孩子爱做的事,偶有大人参与。
到了白杨树,那里有个大石头岩阡,岩阡下有个小水井,人们每到那里,都要取水来解渴,借而也可以休息一下。
再上去就岩口子了,岩口子就是二岩下面的岩口,上大岩去的一个必经之路。我们有好几个寨子上大岩去都是经过那个地方。人们上下都喜欢在那里乘凉,因为处于悬崖边,太阳背得早,山风来袭,让人顿感凉爽。那里路边有石壁可让人们靠柴,路边有个石堡,可供人们坐着休息。人们靠好柴禾,坐在石堡上,感觉凉爽,情不自禁地都喜欢说:“这当在屋头冇来。”
翻过岩口再往上爬就是山王殿,其实那是一个山梁。在山梁嘴上有一个很大的砂石岩阡,岩阡可坐十多人。人们爬了一段陡峭的山路后,迫不及待地翻上山梁,来到岩阡里,有说不出那种舒适感。那个地方就是旁边不远处有个山王庙而得名,其实好多人只知道山王殿的名字,但还不知道山王庙在哪里。山王庙在一个柴草丛生里面,破败不堪,很少有人进去,在外面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个庙子。
从山王殿到刘家湾就是一路的平坦,刘家湾就是大岩脚下,那里有股好水,又有许多石堡,休息或玩耍都比较宽敞。凡是小孩子打柴的都要在这里玩耍半天才了事。
从刘家湾到凉水井更是要走一段路程了。为了到凉水井,就是去喝那口水,那水比刘家湾的水还要好喝。那水是从一个石头夹缝里面流出来的,十分卫生,涨水天气水不浑浊,同样一样清凉。天晴久了它也不干涸,同样有那么大一股流出来。人们喝了那水,感觉冰凉到了肚子里去了。怪就怪,不管喝多少水,都不会着凉,也不会闹肚子。人们分析,可能大山上面有一道暗河,或地下有水库,才能保证那水的清凉与水量。这个地方因那股水才那样出名,远远近近的人们都知道大岩下面有个凉水井。要是交通方便,那水拿来做矿泉水卖,都要发大财。
吃了凉水,心匆匆地往上走,就是大垭口了。大垭口就是大岩上的一个岩口,翻过垭口上面就是栗元大草原了。不管多热的太阳天,走到大垭口,都十分的凉爽。走到那里实在不愿往上走了。因为垭口上面太阳十分恶毒,又没有躲避的地方,让人望而生畏。但是,人们为了找把好柴禾,不得不离开大垭口,去遭受太阳的毒晒。
想起上山打柴的路,十分艰难。从白杨树上岩口子,从岩口子到山王殿,从刘家湾到长湾,这些路都十分难走,上坡有些地方要爬行着,下巴也几乎触地,背着一回柴下坡,多数地方要退着走。甚至要抓着其它树根或柴草才能退下来。那时年纪小,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那时背或扛一回柴好艰难,好辛苦。
有几段路好走,就是刘家湾到山王殿,刺猪豆到大庆,从大庆到椿树湾,这几段路好走,人们又喜欢勒火肩,就是必须一起从规定的地方走要一起到规定地方息。如果哪一个不行了,就要遭到大伙的嘲笑。其实好多孩子都是硬撑着。现在回忆起来,勒火肩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都是聪明好玩的孩子做的事情,其实那些老实巴交的孩子根本不参与做这些傻事呢。
上山打柴,有很多地方让人难以忘怀。什么溜沙坡容易摔跤了,爬坎阡悬崖十分危险了,大岩下面容易滚石头了,麻王洞上的长角佬(一种蜜蜂)多,容易伤到人了.......那时,稀里糊涂地冒着危险到那些地方,随着大伙们又不是为了打根好柴,只是图个热闹。现在回忆起来,都让人后怕。
其实,各家都有多少不一的柴林,只有极个别没有。但是,在那个时候,人们都舍不得到自家山林里砍柴来烧。就都去对面山上去砍。对面是无人监管的山林,任凭人们随意乱砍乱伐,砍倒在山林中腐烂得树木无数。凡是到了假期,几乎每天从山上下来大小不一的柴禾有上百捆,再宽广的山林也经不起人们那样的折腾。回忆二十多年的打柴经历,实在让人感慨不已。
开始,我们打柴就是到山林中选择哪根树木适合自己扛,大了砍不断,不要,小了不够一回,不要。砍倒的柴,要将丫枝除掉,把树梢砍掉,留中间一截。再去寻找一根不粗不细的柴,宰成一米多长一截,拿来做拗肩棒,将柴从山林中扛出来,等候大伙们一起下山。下山时可以放下往下坡滚的地方,就让它滚下坡,不能滚的地方又去托过来扛起走。那时一伙的只是图好玩,常时柴被卡在什么地方滚不动了,要去托拽,很是麻烦。
那些都是好玩的孩子干的玩意。多数大人上山,要么就是那些十分懂事算事的孩子,都是去山林中寻找干枯的树枝,扎成捆子背下山来,因为干枯的柴禾要背得多,又能够立马燃烧。
后来,大的树木砍完了,干柴也没有了,人们就开始砍小的树木。那时上山的小树木还多,孩子们就选择哪根伸展(不弯曲),哪根柴铁实。每天出山林来,要看那个要看哪个捆的柴禾标准规范。这都是好面子的孩子做的事情,大人们或懂事的孩子都不会干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们一天只要只顾打柴,不管柴弯曲不弯曲,连忙打好一回柴背回家去干其他活儿。
后来小树木砍完了,有的就去砍茅草,有的就刨树兜。有的就到很远的栗元上打柴,一天去得早回得迟。回来时筋疲力尽的,觉得一天得回柴十分不划算。那时又没有其他活干,只有天天去打柴,天天回来叹气。心想:如果那时将对面的山林规划管理,顾着点砍伐,也不至于变化得那么快。
后来,人们又将一些能开垦得荒坡开垦出来种上了庄稼,遇到洪水季节,一些荒坡经洪水得冲刷,又变成了土泥不沾得石坡。一些被冲走泥土觉得十分可惜。看着光秃秃的山梁又觉得十分可悲。
后来,随着打工的浪潮,人们纷纷外出打工。在家的人们上山打柴的人也少了许多。加上退耕还林的政策,给予农户的土地补偿,使荒坡得到了快速的恢复。再加上电力的快速发展,农村村村都通上电,家家都用上了电饭锅、电磁炉、电烤炉等,人们用柴烧火煮饭也大大减少了。这样一来,不到二 十年的时间,对面的山坡又恢复了郁郁葱葱的那番景象。
每次回家,面对对面的山坡,都不禁回忆起往昔打柴的经历,不免要发出一些感慨。
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