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帅哥”想到的

有一天，我路过模范街，某运动品牌专卖店门口的小妹热情地招呼，帅哥，进来看一下。不由一愣神，嘿，恍惚间，鄙人不当帅哥好多年了。第一次闻听帅哥的称谓，我都记不住具体是什么时候了。呵，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

出身贫寒，生在农家。据老妈说，我出生30天以后，连带衣服和娃片（尿布），才6斤1两。那真是小脸尖尖，瘦骨嶙峋，体重似鸡，可怜兮兮。什么呆萌，什么可爱，什么帅气，统统与我无关。说白点，这个娃儿好丑。

要知道，在上世纪70年代的农村，小孩普遍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倘若谁家娃儿长得圆盘大脸，胖嘟嘟的，人皆夸之长得好，长得乖，长得体面，长得有福气，就像年画里的娃娃。反正我是没有福气享受这样的夸奖了，瞧瞧我这小脸大眼睛，外加弱不经风的小身板，显然不符合乡亲们一贯的审美标准，所以人送绰号“孙悟空”。当时看过戏曲片《三打白骨精》的我受宠若惊，孙悟空啊，齐天大圣哦，会七十二变，那多有本事。稍大后，我才想明白，其贬义大于褒义。孙悟空，猴子吔，可见小时候的我是多么的苗条啊。仔细想想，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给我取的这个绰号虽不好听，倒也生动、贴切。

承蒙不弃，爸妈把我当心肝宝贝似的养着：虽吃红薯小菜包谷面，倒也饿不着；虽穿布鞋补丁棉袄，倒也冷不着。在他们的精心照顾下，我身上有点肉了，个头高了，有点人模人样了，但是帅气、可爱、聪明这些形容小孩的词语一个也用不到我身上，调皮、顽劣倒是有的。孩子都喜欢别人夸自己长得可爱帅气，小小的我也不例外。既然身形外貌不够，那就以其他方式来凑。敢说我不帅，我就耍帅给你看。于是，一项被我美其名曰“登高射击”的原生态、无污染、自以为帅气十足的“运动”应运而生了。

闲暇时，喝足井水，约上几个小伙伴，窜到山上开始我们的精彩表演。下面请看大屏幕：站在岩边迎着风，头发随风舞，破洞衣服猎猎作响，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枯树枝，随即看着岩下小路上慢慢走近的扛着农具的李大爷或三嫂子，腆着鼓鼓的小肚子，向天长啸，“预备，开始，射击！”于是，一股热流从开裆裤里的玩意儿喷洒而出。霎时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煞是壮观。噫，出着太阳咋下雨了呢？岩下小路上的人纳闷地慢悠悠抬起头。猛然画风突变，意料中的一声怒喝迅雷般滚滚而来，“几个背时娃儿，又在乱屙尿，看老子不给你们几个把雀儿割了！”吓得几个小屁孩赶紧缩回头，逃之夭夭，只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

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射击”时，一阵大风刮来，冷不丁窜入口中，咳嗽不止，呛得眼泪和鼻涕沧然齐下。更惨的是随风倒飞回来的尿液溅湿了裤管，可想而知回家后少不了老妈的一场女子单打。现在想起来，几个顽童的这般作派，除了孩子的调皮心态外，更多的是想找一种存在感，显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希望博人眼球，吸引大人关注，至于帅不帅气倒是其次。

小时候常常听老人说，多吃疏莱头发好，当时的我天天吃那么多蔬菜，估摸着该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吧。实际上，我是油性头发，用肥皂偶尔用香皂，甚至用皂角，隔三五天才洗一次。农村灰尘又大，要不了两天，整个头发像个黑色的油饼，粘粘地贴在头皮上，多数时间风吹来，是起不了舞的。配着一张尖嘴猴腮的小脸（听说现在流行这种脸型，叫“网红脸”）和细得像麻杆的四肢，简直就是一截头上长着黑色蘑菇行走的木头，哪有一丁点的帅气与潇洒？

所以上小学时的我最喜欢夏天。下午放学归来，书包一甩，拿着肥皂，跑到离家不远的小河边，脱下外衣“扑通”一声跳下河，顿时，那种清爽、舒服的感觉紧紧把我包围。那时小河的水真清澈啊，偶尔几条鲳鱼擦身而过，那种滑滑的、麻酥酥的感觉令人永远难忘。搓去一天的疲惫，忘掉一切的烦恼，仰卧在水面上，脚和手轻轻地划动，闭着眼睛，听水浪拍脸，看蜻蜓偶尔停立鼻头，任头发随波逐流。身心放松，无拘无束，那种惬意，那种舒服，那种自在，今天是找不到了。

想象中，上岸后，虽不是美人出浴，但是少年郎沐浴归来，也是一番别样的风景。回家途中，只穿着一条短裤，光着脚丫踩在土路上，口里叼着野草根，肩膀上斜挎着衣服，满身肥皂味，头发清爽随风摆动，不时瞄着西沉的夕阳。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放荡不羁，应是风情万种，亦或睥睨天下，宛如翩翩美少年，用今天的话来说，算是帅呆了。想想这样的情形，我确实很阿Q。

如果就这样“帅”下去，就没有后来的痛苦了。估计是遗传了老爸的因素，上初二时，青春痘爱上了我“无双的”容颜 ，这个痛苦的过程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可以说，我的青春真的就是一部战“痘”史。它让我走路不敢抬头，说话没底气，和女生一对面就脸红，不敢参加集体活动。甚至有亲戚怀疑我性格内向，智力低下，建议到医院治疗看看。幸好我成绩尚好，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其中的痛苦、心酸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能体味的。

好在老天开眼，读大学时，终于战胜了可恶的痘痘。没有了青春痘的我，倒也眉清目秀；脱下色彩灰暗的旧衣，穿上时髦的新服，倒也有点气宇轩昂；少了乡村的日晒风吹，皮肤也白皙了不少。回家走在乡间小路上，虽算不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但一路走来，也收获了不少“这个娃儿长江湖（好看的意思）了”、“小伙变体面了”之类的赞誉。那一刻，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拼命抑制着想要飞上天的心情，脸上挤满微笑，嘴里甜甜地跟张三、李四还有王二麻子们打着招呼，又收到了一大堆“有礼貌”的称赞。哈哈哈，我是有礼貌的帅哥。斯时，心情是极好的！顺便说一句，后来的老婆就是这个时间“骗”到手的。

眨眼间，几十年过去了，所谓帅哥已成大叔。其实，帅不帅，在心态，毕竟生活不是演戏，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观众，何必整得自己那么累？话说回来，能陪老婆一起芳华逝去、慢慢变老的男人，在她心目中应该是最帅的吧！

现在的我，就是这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