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

01

他喜欢吃面，素有“面痴”之称。一听说哪家面馆的面好吃、有特色，再远也要去尝尝鲜。他性格腼腆，不善言语，因为这个20好几了还没交到女朋友。但是只要说起关于面的话题就马上来劲，像吃了兴奋剂。他如数家珍：什么牛肉面、肥肠面、卤肉面、鸡蛋面、猪肝面……是北方的面好吃还是南方的面好吃都能说上一二来。

这天，小区对面花园的转角处，阵阵鞭炮声中，一家名为“口口香”的面馆隆重开张了，其面向基层，主打小面。

饭点时，踩着鞭炮的纸屑，闻着还未散尽的硝烟，他兴致勃勃地来到面馆门外，冲里面正忙活的背影喊一声：“老板，来碗小面，加个鸡蛋。”

“好哩，稍等。”甜甜脆脆的一个女声传来，随即有人迎出来。

这声音恰似黄鹂清鸣，又若翠鸟娇啼，他不由抬头望去。但见眼中人20出头，秀发飞扬，眉眼如画，粉面含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会说话，红唇涂丹若樱桃，露齿几颗似白玉。

这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西施”两个字眼顿时在他眼前飘呀飘。一时间似有巧手拔弄心弦，灵魂悠然出窍，他整个人呆了。

“喂，帅哥，还要点什么吗？”见他痴痴傻傻的样子，“西施”不由抿嘴一笑，刹那间风情万种，阳光灿烂，心花怒放。

“不要，不要了……哦，再加个鸡蛋。”醒悟过来赧然，他语无伦次。

“西施”做了个OK的手势，扭动着纤细的身子飘然而去，只剩下他热血上涌，心潮澎湃。

不一会，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小面上桌：色彩红艳的辣椒油，两个煎蛋好像白雪中镶嵌着金黄的小太阳，点点青葱清香扑鼻。好香的面条呀，他从未如此细嚼慢咽过一碗小面，足足吃了40分钟。这期间，他边穷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想词儿和“西施”搭讪，边偷偷地看她。

最后，他又要了两碗葱花面汤，直至喝得打饱嗝才作罢，看得“西施”捂着嘴笑了好几次。

临走时他心里甜滋滋的，因为知道了“西施”的名字，不枉他今天磨蹭半天把一碗小面吃成了豪华大餐。

多好听的名字啊，人比花娇，人如其名，亭亭玉立，伊人名曰张婷。

晚上，张婷那美丽的面容和美好的身姿在心里不停地晃啊晃，晃得他第一次失眠了。

02

第二天，他又去了，心儿砰砰直跳。“喂，西施，一碗小面加一个鸡蛋，哦，不，两个鸡蛋。”

第三天，他还去，心儿慌慌如鹿撞。“嗨，美女，一碗小面加两个鸡蛋。”

第四天，他照例去，紧张得要命。“嘿，张美女，一碗小面加两个鸡蛋。”

第五天，他同样去，手心出汗了。“哎，小婷，一碗小面加两个鸡蛋。”

第六天，他忍不住又去，表情僵硬，手脚哆嗦。“嗯，婷婷，一碗小面加两个鸡蛋。”

……

情愫像野草疯狂蔓延，日子过得真慢，十几天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受不了啦，他给自己打气，决定表明心迹。

精心打扮后，他到了“口口香”面馆。还未落座，他鼓起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说，“婷，婷……”

张婷甜笑着走过来：“今天又是一碗小碗加两个鸡蛋吗？”

“不，不……”他慌张地站起来，口干舌燥地说：“今天我想，我想加……”

“加几个呢？”张婷笑着问，有点吃惊：“蛋吃多了也不好哟。”

横竖一死，他豁出去了：“我想加，想加你的微信。”他说完不敢看张婷的脸，低头不语，静候“判决”。

“啊？”张婷俏脸一红，眼波流转，更显娇媚。她刚要说话，突然从店里的厨房旋风般冲出一人，挡在她身前。一只手“啪”的一声用力地拍在桌子上：“走开！注意你很久了。难怪天天来吃面，原来你这个崽儿没安好心。”

他定睛一看，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正横眉竖眼，冷冷地瞧着他。

咔嚓咔嚓，心里一痛，有心碎的声音传出。他艰难地说了声：“对不起，是我莽撞了！”然后落荒而逃。

“喂，喂，不吃面了啊？唉，都怪你，把人家吓得……”小婷扭过头，嗔怪着对身前的男子说。

“我是为你好。”男子冷冷地说。

张婷一跺脚转身进了面馆。

03

回家后他心有不甘，又有些羞愧难当。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躲在暗处独自舔伤，过了好几天，他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终究放不下那份牵挂。半个月后，他鬼使神差地又来到“口口香”面馆前，惊见其招牌还在，大门却沉默地紧闭着。

他一声叹息，心里很不是滋味。哎，伊人已去，只添满怀惆怅。

欲离开，心里一动。仔细看去，他发现门上贴了一张印有“门面转租”和联系电话的A4纸。

踌躇好久，他忐忑不安地拨通了纸上留下的手机号码。

“喂，您好。我是房东，请问要租门面吗？”听筒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他若有所失，同时也松了口气：“大哥，我想问一下以前那家怎么不做了呢？他家的面条很不错，我经常来吃的。”

电话那头，房东告诉他，听说是家里老人病了无人照顾，那两人只得回去了。末了，房东还开玩笑说，既然他那么喜欢吃面，不如自己盘下来开面馆。反正门店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在房租上还可以给他一定的优惠。

“这样啊，让我想想。”他沉思着挂了电话。

几天后，“口口香”面馆又开张了，招牌没变，一切都没变，只是老板换成了他。

04

冬去春来，两年过去了，他这个面馆小老板做得稳稳当当，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比上班强多了。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树叶照在“口口香”面馆的招牌上，洒落下点点斑驳的光影。他坐在店门口的小凳上，脸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正专注地择葱和芫荽，不时笑着朝店里面看看。

“老板，一碗小面加个鸡蛋。”

“好的，你先坐嘛。稍……”突然，他心头一颤，不对啊，这声音好熟悉！猛抬头，他愕然，心狂跳。

一袭白裙随晚风轻扬，丝丝秀发撩人心房，明眸生辉顾盼含情，如花笑靥宜喜宜嗔，郝然是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西施”——前面馆老板张婷。

他咽咽口水，喜出望外，激动地站起来：“怎么是你呀？”

“是我，不欢迎吗？”张婷盈盈一笑，露出白得发光的牙齿。

“欢迎，欢迎，怎么可能不欢迎呢？”他手脚无措，尴尬地笑笑：“哦，对了，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还有一个人，你也见过。”张婷微微一笑冲街对面喊：“哥，你过来！”

“你、你、你……是你。”他大惊失色地指着慢慢走过来的男子，竟然是以前要张婷微信时冲他拍桌子的那个男子。

“对呀，是我，张婷的哥哥——张剑。兄弟你好，上次的事不好意思了。”张剑戏谑地笑着：“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脸皮也太薄了点，追妹妹不是你这样的。”张剑搭住他的肩膀继续叨叨，完全没注意到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我这傻妹子觉得你憨得可爱，对你感觉不错，一直念念不忘。这不，老妈身体好了，刚能脱身了就拖着我来撞撞你，看能不能碰到。嘿嘿，还真巧了。”

“哥，别瞎说。”张婷脸上浮起红晕，瞄了他一眼。那娇羞的模样让他心乱如麻。

“啊，原来你是她哥哥啊，我还以为……”他恍然大悟，百感交集，苦涩一笑，朝店里望了望说：“你们里面请！”

05

张婷两兄妹笑着点点头，迈步往店里面走。

“老公，是你的朋友啊？看你们在门外说了好半天，这么热的天，让他们进来坐嘛，先吹吹风扇，我马上倒茶。”一个清秀的大肚子女人从厨房走出来对他说。

“她是……”张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变得惨白。张剑的脸色也不好看。

“是我老婆。”他定定神，抹去脸上的汗水，深吸一口气，拉住大肚子女人的手说：“我们去年秋天结婚的。”

“你……”明白过来的张婷红着眼眶，咬咬嘴唇说：“恭喜你们了。”然后猛一甩头发：“哥，我们走。”

张剑叹口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望着两人快速远去的背影，大肚子女人莫名其妙：“老公，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好像不高兴啊。”

“没事！”他慢慢地蹲下来，悄悄地拭去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轻抚着女人的大肚子，喃喃地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好一会儿，他站起身来，紧紧地搂了搂大肚子女人：“你忙了那么久，进去坐着休息嘛。乖，我给你煮最爱吃的小面哈，这次我们加两个鸡蛋。”

大肚子女人深情地望着他，甜甜地笑了。

路灯亮起，晚风吹来不远处花园广场上的歌声：“……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这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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