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候,儿子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很久没有一家人去看电影了,儿子的提议得到家人的一致赞同,我自然也不会反对。
电影院设在步行街三楼,有多个影场,售票处的广告牌排满了近日的片场。我环顾四周,发现今晚到这里买票看电影的多是年轻人,很少有爷姥祖辈的“票友”。
看什么电影我并不关心,只是为了与家人出来走走,凑个热闹。
人们陆续进入影场,有拉手揽腰的情侣,有手牵孩童的爸妈,有身穿校服的学生,人们对号入座,秩序井然。
电影快开场了,我把影场特配的眼镜轻轻戴好,闭起双目静心等待。
“轰隆”的一声巨响,我被吓得一个仰头,差点把眼镜跌落了。原来电影是个科幻片,天际间一架古怪的飞机被一个会飞的星际人给炸了,发出了震天的巨响,然后又炸第二架、第三架,爆炸声、嘶叫声不绝于耳,奇形怪状的飞行器、光怪陆离的外星人,立体而怪异,几近恐怖,好像他们就在你的眼前追逐打斗。
这样的电影不合我的胃口,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干脆摘下眼镜来个闭目养神。
现场的电影我已无心再看,过去的老电影却一幕幕地涌上脑际。朦胧间,脑海里掠过了早年看电影的一幅幅画面。
城内以前有座影剧院,已被拆去改建。老街中心的电影院,现在成为商人赚钱的商铺,而当年却是热闹非常,每晚售票窗前都是长长的人龙,大门口被人潮挤拥得水泄不通,很多时候是一票难求。人们要在单调的生活里寻找乐趣。那时的情侣看电影,是这样一番景象:或男的先进场坐好,女的偷偷“潜入”;或女的先出场,男的随后跟上。他们生怕别人看见,不好意思。
而在乡村,看电影又是另一番景象。
“今晚有电影,今晚有电影……”儿时,村里每逢有电影,都是“消息灵通”的小伙伴们先听到然后传喊开来的。每当听到这个消息,村里人莫说有多高兴了。
村寨对面是一间小学,那里有个篮球场,是放映露天电影的好地方。
有一晚,电影队带来了战斗故事片《英雄儿女》。
那时是农闲季节,在田间劳作的乡亲们比以往都早收工,准备晚饭后去看电影呢。
夜幕悄悄降临。饭桌上,我用筷子快速地拨着碗里的饭菜大口吞咽。一扭头,发现门口站着两个小伙伴正在向我招手,火把的火光映红了他们稚嫩的脸,示意我跟他们一同去看电影。我掉下手中的碗筷,点燃火把带上凳子就跟着他们出去了。
从村子到学校不到一公里路,由一条蜿蜒弯曲的羊肠小道相连接。田野和村庄一片寂静,路边飞过几只萤火虫,夜空里闪着稀落的小星星。我们三个小傢伙点着火把一摇一晃地往前行,都想早点赶到学校占个好位置。
“有鬼!”走到半路,前面的小男伴突然喊了一声,并停下了脚步。小女伴赶紧闪到小男伴的身后,并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看得出她的小手在微微擅抖。
我顺着小男伴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前面百多米处闪着两个光点,两点之间相距约半拃宽,而且不时在左右晃动。光点闪着幽幽的蓝光,在黑夜中显得阴森恐怖,十分吓人。
我对两个小伙伴说:“别怕,哪里有鬼?老师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鬼的吗?”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感到很紧张。我大着胆子捡起一块石头向那边扔了过去,两个光点向后退了一米又停了下来,我再扔一块石头过去,光点一动不动,反而还向前移动了不少。我们感到更加害怕,几个人紧紧地拥挨在一起。一会儿光点再向前行,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小女伴呜呜嗯嗯地哭了起来,两只脚直打哆嗦。
这时,村里有几团火光向这边移动,是大人们来了,小女伴停止了哭泣,小男伴大声呼喊他的爸妈,回应的果然是他们。见到了大人我们放松了很多。小男伴把前方的光点指给他们看,说那里有鬼。他的妈妈噗哧一笑说,哪里有鬼?他爸爸用手电筒往远处一照,原来是一只大黑狗,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正怒视着我们。男孩的爸爸向黑狗扔去一块石头,差一点儿砸中,黑狗灰溜溜地跑走了,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来到学校,银幕前已经坐了很多人,有的自带凳子,有的席地而坐,叽叽喳喳,很是嘈杂。几位叔伯坐在一排,嘴里吧嗒着叶子烟,吞云吐雾,不时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刚刚熄灭的火把冒着团团浓烟,飘向球场上空,袅袅升腾,直上云天。
各村寨的人陆续到来,球场坐得满满的,不久电影就开场了。
转盘在放映员的操作下慢慢转动,布幕被一道光柱照亮,变成了闪亮的“银幕”。随着音乐声的响起,银幕首先映出“长春电影制片厂”和“英雄儿女”等字样。
电影重现了当年抗美援朝的情景,讲述了抗美援朝时期,志愿军某团在坚守无名高地的战斗中,不怕牺牲、英勇作战的故事。王成、王芳、王政委、张团长等人物的形象,深深地留在记忆里。尤其是在硝烟弥漫的高地上,战斗到只剩下王成一个人,他头缠绷带、背着报话机坚持与敌人战斗。后来,面对漫山遍野往上爬来的敌军,王成对着话筒大声呼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最后他拉响爆破筒冲向敌人,英勇牺牲。到了总攻时间,我军大炮齐射,最后取得了那场战斗的胜利。
在学校的操场上,还看过《地道战》《地雷战》《上甘岭》《南征北战》《江湖赤卫队》等电影。那时有的电影还是黑白片,但看到感人的情节,我的情绪也会跟着或悲伤或愤怒或兴奋或激动,在心底里种下了正义的种子。
有一次,放的是《红色娘子军》,当南霸天再次出现在银幕上的时候,一位老伯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你这个恶霸!”他突然拿起小凳子,愤怒地向银幕上的南霸天砸去,银幕摇晃了几下,场下一片哗然。
放映员理解老伯的朴素感情,并没有指责他,还把凳子捡回来让他坐下好好看电影,并解释说这是影像不是真人。
其实,我第一次看电影不是在学校,而是在离村子不远的一个山坡上。
山坡那里有一个伐木场,一排排的杉皮木屋,在幽静的大山里见证着日出日落。由于场里的工人没有多少娱乐活动,他们也不时请来电影队放电影。每有电影我都到场看,因为场里有一对夫妇是我家亲戚。女的是场里小杂货店的售货员,男的是场里的干部。男亲戚想着法儿打发班后时光,就把我家的手摇留声机带回场部,黑唱盘是一水的粤剧粤曲,后来他能把几个唱盘的曲目唱得有板有眼。一天女亲戚问我会不会喝酒,我逞能说会。她在店里舀了几两白酒在她家吃饭,准备饭后看电影。我逞强喝了几小杯,酪酊大醉,害得电影看不成,还要亲戚背我回家。
现在,那个伐木场“遗址”是一片绿草地,静静地躺在蓝天下,等待着牛儿的光顾、鸟儿的光临,还有虫蛇鼠蚁的欢腾,以显示“遗址”的存在。
当年,山里林木丰茂,尤其是当地盛产的杉木十分坚硬,远近闻名,为了支援国家建设,怀集县森工部门派出几十号人组成伐木队,浩荡入山,安营扎寨,成立了国营伐木场。他们搭木屋、架木桥、修土路、伐杉木,在“啃哟”声中用木轮车把木材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经过数年努力,完成了采伐任务,最后撤场收队。
那时在伐木场看的第一场电影是《马兰花》,后来又看过《苦菜花》,等等。“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这台词歌词至今还记得。而《英雄儿女》的主题曲《英雄赞歌》,更是为全国人民所喜爱所熟悉所传唱。
“梦”醒了,现场的电影也散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