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有个燕子节

大暑日，太阳似火球，晒得大地几近滚烫冒烟。

7月23日，农历六月初六，这一天是怀集县桥头镇的燕子节。

几年没办过燕子节了。以前，每到六月六，县镇都在桥头举办燕子节，兼做招商引资，文旅推广。前几年因于疫情，桥头燕子节被按下了“暂停键”，如今2023年重又复办，喜哉幸也。

今年的燕子节，冠其名为“创文旅特色镇暨六月六金燕文化旅游节”。

上午与一众文友来到镇上。街面车堵人拥，人多挤迫。“慢一点，慢一点，这里不能过，从那边过去。”当地交警用塑胶绳拉起交通红线，防止车辆一窝蜂拥进活动现场。

镇政府斜对面的金燕广场，一切已经布置妥当。一位当地籍的文友说，他凌晨四点多就起床，为活动做准备，忙得不亦乐乎。在回怀城的路上，他上车没说上几句就呼呼大睡，看来真的是累了。

来回忙碌的志愿者，白上衣后面印着“乡村振兴，佛肇同行”几个红字。为何是佛肇同行？原来，桥头有佛山市帮镇扶村工作队进驻，助力乡村振兴。工作队也协办了这次活动。

红红的大舞台，阳光猛烈，热气蒸腾。县电视台的男女主持人欢颜登场，女主持红裙曳地，在无人机和长铁臂摄像头前，履行着神圣的职责。

我看过无人机在高空拍下的照片，山峰绵延，峰林竦峙，圩镇一带几乎被喀斯特群峰所包围，广场大舞台只是苍茫绿色中的小红点。

桥头有360多座巍峨高耸的喀斯特石峰，与平整的田畴绿野、新亮的民居楼群相映衬，美若仙境。用相机或手机随意一拍，都是一张风景照。

桥头岩洞众多，大大小小170多个，燕岩是其中最大最奇伟的。燕岩洞内的石钟乳和石柱石笋石幔，形成很多奇趣的小景观，有的似玉树，有的如冰花，任凭你想像。每年春分后，有数十万金丝燕聚居这个大岩洞，“燕岩”因此而得名。

燕岩是穿洞，高宽宏大，有人曾做过测量，洞长660多米，高有66米，宽度40余米。我多次行游燕岩。仰头所见，洞顶如穹，无数金丝燕在洞中筑巢、翻飞，忙碌着建家育儿，演绎着“千燕出穴，万燕归巢”的壮美奇观。一湾清流，生怕打扰了燕子，阒然无声地穿洞而过，称为燕岩河。

燕岩奇观自古就引得无数游客。宋人白玉蟾游燕岩后，写有诗作《燕岩游罢与岩主话别》：西风吹作此岩游，满目松筠翠欲流。玉燕不飞明月夜，石种一振晓霜秋……

燕岩内无数个深浅不一的小洞，正好让金丝燕筑巢成窝，生蛋育雏。以前，有当地人为掏采燕窝出售，不惜冒险徒手攀岩，悬竿吊竹攀岩采燕窝的绝技，让人叹为观止，也看得惊心动魄。后来为了安全和保护资源，很多年前已经禁止攀岩了。

有村民说，更早的年代，每逢农历六月初六，桥头很多人都会到燕岩赶庙会，有演贵儿戏，有山歌对唱，有耍岩（攀岩掏燕窝），有买卖燕窝，有河中泛舟，场面很热闹。起初叫“耍岩节”，后来叫“燕子节”。

桥头燕岩的金丝燕，来自遥远的南方海岛，这种居于海岛崖穴的小燕子，飞越千百里，只落脚怀集燕岩，聚洞群居，筑巢繁衍。待小燕子长大，秋分后整个燕子大家族又飞离燕岩，重回到南方海岛生活。

因为有燕岩和金丝燕，怀集有了一个响亮的雅名——中国燕都。桥头，则是名符其实的燕乡。

我曾在桥头下乡驻村，时常看到成千上万的金丝燕，在燕岩洞外的上空飞舞。有时会惊现金燕冲天的神奇景象：一只燕子如箭般直上云宵，一只缩翼俯冲而下。它们哪是在遨游天空？简直就是空中技术表演，技巧还相当了得。

一位小学老师说过，燕子，翅膀的功能胜于腿脚的功力，它们善飞不善行。我在老家就见过，燕子在地上走动时竟被麻雀驱赶，只有飞上天，麻雀才是它的手下败将。

金丝燕，翅膀颀长，腿脚短小，同样是善飞不善行。

舞台，直冲的烈日，当头迎照。

颁奖，剪彩，县镇领导讲话，然后是文艺表演。小学生燕子造型的歌舞赢得热烈的掌声。也有龙狮武术表演，我身后一位文友拍拍我的肩膀说，这节目是她们学校的学生演出的。让我惊讶的是，有一位桥头乡贤回到家乡表演魔术。虽然没有锯腰断体、换男变女的刺激，但他吹气变鸟的小绝招，也博得阵阵掌声。

最传统的莫过于唱南歌。两位当地农妇装扮的女歌手，用桥头话对唱共唱《十二月花》：正月初开是桃花，先盖门楼后盖家；二月初开勒勾花，春分预备计犁耙；惊蛰浸谷春分撒，春分不撒谷开芽；三月初开是茶花，姐妹双双去摘茶；姐妹摘回真茶蕊，喝得心凉莫管它……

上午演出结束后，为避高温溽热，我们去行游黑岩。黑岩也是穿洞。进得洞来，靠着灯光前行，在幽暗中，石笋石幔沿途可见，洞风清爽，体感微凉，是避暑的好地方。

下午演贵儿戏。

贵儿戏是桥头特有的小剧种，也是青衣水袖，也有生、旦、丑，剧情很多以民间故事改编。演了二百多年的贵儿戏，正所谓舞不尽生旦净末丑，唱不完百世人间情。

以前下乡时，桥头一位镇干部和我聊起了贵儿戏。他说，在桥头，不但燕子节，逢年过节都演贵儿戏。群众看戏很方便，因为它不用搭舞台，在平地挂一幅布幕就可以演。你不要小看贵儿戏，它在广东有名，在全国也有名。对于后两句，我一脸懵地等待他的解释。他是一脸自豪，慢条斯理地说，贵儿戏2007年就列入广东省级“非遗”，还列为全国珍稀剧种。停了一会他又说，贵儿戏已经载入《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卷》。当时我是一脸惭愧，是自己孤陋寡闻。

回城前，我们走访了丰大村，一位老干部一脸笑地说起燕子节。他说，燕子节，以前叫耍岩节，在“破四旧”的年代曾经被禁办，好在后来恢复了，才一直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