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殇

作者：梁爱琴

当我正沉浸于养蚕的喜悦，当我正得意地谋划书写“养蚕与孩子教育”的文章，当我只需要等大约一周就可以看到蚕宝宝吐丝结茧，当……这一切的美好却在一个狂风大作的清晨之后成为不可实现的梦想，并且皆成悲剧。

我再看蚕宝宝时，它们一个个都躺倒了，口吐绿汁，有的挣扎，有的痛苦地瘦弱、萎缩了，有的蜷着身子，有的尾部出现肿块，有的……我仿佛看到了瘟疫发生时的悲惨，生命垂危、浮尸遍野，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天空阴郁着，格外低，让人透不过气来。虽然是蚕，一只小小的虫子，但与人没有区别，都是生命，几乎所有的生命毁于一旦，哀鸿遍野，生命之殇，一只只、一条条，横七竖八，虚弱无力，苟延残喘，惨不忍睹……我有些抗拒、无法面对，心里特别难受。这是我辛辛苦苦一手养大的蚕宝宝啊，从不足蚂蚁的小黑粒，一点一点长大，经过蜕皮和许多痛苦，才长成今天小拇指粗细的大白虫子，它们执着的、傻乎乎的，只知道吃桑叶，无忧无虑的。生命对于它们来说就是吃、消化、排泄、休息、蜕皮和生长，直到吐丝结茧化蝶，完成生命的过程，它们寿终正寝就是我希望的状态。

我很难过它们的生命终止在马上要吐丝结茧的阶段，我就开始自责和后悔采了路边不熟悉的桑叶，一、两片叶子，却足以致命！难道这便是蚕宝宝的命运吗？我久久地、久久地沉溺在生命的悲苦中，难以接受。诚然，我已过半生，人生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生老病死都很正常，甚至飞来横祸，我都可以接受，但面对离我这么近的、现实的死亡，我感觉特别无力。我怎样就能不悲伤呢？我怎样就会喜悦呢？我怎样就能平静呢？如果蚕宝宝经历了生命全过程，即使有几只在中途夭折或者意外死亡，我都会坦然接受，只要大部分都完成了生命的过程而寿终正寝，这便是一次愉悦的过程，一次与蚕宝宝生命的完美对话，浪漫相遇。

而现实啊，如此不可琢磨，横生枝节，在即将化茧成蝶的时刻，在即将走向生命最辉煌的时刻却遭灭顶之灾！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瞬间陨落，这白花花的蚕宝宝是多么无辜，糊里糊涂就死掉了，在痛苦地挣扎中莫名其妙地走向死亡。

我忍着难受把蚕宝宝柔软的、逐渐失去弹性的身体从这死亡的气息中转移出来，仿佛要摆脱死神的纠缠。我要克服一些心理障碍，努力擦拭着它们身上的液体，希望会有生命的奇迹，一直守候，一直观察……终于有三五只得以恢复，它们该是吃得少的、正在打盹的几只吧！心有所安慰，面对这幸存的几条生命，我又想自己何必去养蚕？只为了我能经历生命的过程和享受蚕宝宝带给我的快乐、依恋、依靠、柔软和活下去的唯一照顾者的感觉吗？若不养蚕，也不会徒增这飞来横祸，惹一身悲伤的眼泪啊！难道生命中有一些付出、一些情感注定要带来悲伤吗？如果早知道会是悲伤的结局，还会有兴趣盎然的开始，兴致勃勃的享受和那些平和、普通的日子吗？但生命哪来那么多如果？

面对瘟疫的蔓延和生命的消逝，我到底在忧伤什么？是因为蚕失去生命而忧伤，还是因为自己的付出没有圆满或者回报而忧伤？我终究是自私的吗？我到底是为蚕宝宝的生命在忧伤，还是在为自己养蚕而未获圆满、为自己亲手扼杀这么多生命而忏悔和忧伤？

无论怎样，我只有接受这样的现实，无论是悲伤的抑或是圆满的、愉悦的、痛彻心扉的，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如果，只有接受。正如开始时只是在投入地开始，结局怎样，只能留给时间去证明。

活在当下，活在当下，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过去无法更改，未来无法预知，人，只能活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