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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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八十年初期广州从化区鳌头镇附近的农村故事。
象新村一座土砖结构的四合院里面，李有权跟老婆商量一番，打算去表哥家赊一只猪崽回来养，到时养大拿去卖了家里才有钱开支。
银花看了看老公身上的破旧衣服，就建议：“有权，打扮一番再出门吧。”
说着，帮他在衣柜里面拿出结婚穿的那套衣服，家里就只有这套衣服比较能见客了。
李有权打扮的整齐干净，又去借了部大单车，直接往表哥的家里去，才骑了两公里路，见前面公路边的鱼塘附近闹哄哄的一大群人正围在一起，听到有人在那里大哭，而且还是男人的声音，哭的很惨。
这里的男人平日都是流血不流泪，男人哭那是一件非常震动的事情，在这个年代的男人当众哭绝对是被人笑话的。
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有权把大单车锁好放在一边，好奇的走过去，挤进去看看情况。
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穿的破破烂烂的中年小个子男人，全身湿透，正抱着一个猪笼在哭：“我的猪猪啊，我的猪猪啊……”
猪笼里面有一只全身发黑的小猪，一动不动，明显就是已经死了。
小猪肚子胀胀圆圆的非常的奇怪，猪通常因为趴在地上，猪的肚子软下来，肉自然的会堆挤向两边。
有些好事的人，过去用手按了一下这个小猪的肚子，硬绷绷的。
大家乱纷纷的七嘴八舌说到：“硬邦邦的，一定是被卖家灌了水泥了。”
有权问站在旁边的一个老头：“大伯，这个是什么回事啊？”
“哎呀！可怜啊！这个人好不容易借了些钱到镇上买了一只小猪，回到这里休息的时候发现小猪已经死了，然后就跳到前边那个鱼塘里面去了，好在有人看见，把他救上来了。”
有权听了不禁火冒三丈，就像他自己被骗一样，气的脖子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握紧拳头气愤地说： “还有灌水泥给小猪吃这样的事情，也太黑心了，如果我见到那个烂瘫，一定捶的他在床上睡几个月才能起床。”
PS“烂瘫”是广州从化方言骂人废物的意思。
“买猪的人都不知道去那里了，要不我都想踢他几脚。”这个老头也气的牙痒痒的样子。
“为什么他们要灌水泥小猪吃？”旁边一个矮个子的年轻男人问到。
老头说：“小猪肥才好卖，肥小猪会长肉，到时候膘长的快，有些没有人性的小贩就是为了小猪卖个好价格，给小猪灌水泥，这样小猪肚子肥肥，变成良种猪的卖相。这个人不知还以为买了好猪种，却回到这里就死掉了，近来已经见到几个这种情况了，哎！黑心啊。”
一个瘦高男人搭话说到：“我跟他同村的，他叫木头，他家穷的一家人穿一套衣服，谁出门谁穿衣服，在家都是用草包着身子，这么大年纪还没娶到老婆，父母都又老又病。好不容易借钱买只猪回去养，想赚点钱给他病了很久的父母治病，现在猪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也太黑心了，往小猪肚子里面灌水泥，小猪都是一家人的希望啊，我也正想买只猪回去养，现知道有这样的事情，也担心被骗。”矮个子的年轻男人说。
老头说：“以后买小猪真的要小心！不能再看到猪肚胀又喜欢睡觉的猪就是好猪，要用手摸一下肚子，硬绷绷的肯定是不行的，最好找熟人买猪比较保险。”
“他在这里哭也不是办法，刚才应该立刻回去镇上找卖猪的人算账。”有权说到。
老头说：“收了钱人都走了，找不到了！”
有权听了心里面不好受，现在看来也帮不了什么，想到还要去表哥那里，也就挤出人群去推他的大单车准备上路。
话说有权的表哥家强，来到牛头镇集会上，很快就把小猪卖了。
去附近的供销社，买了几两酒半斤花生，坐在供销社里面的长凳子上享受一番。
吃喝完脸红红的骑着单车往回走，看到一堆人圈在那里围观，也停下来挤开人群往里面看。
家强一看那个满身湿透的男人，还有那死掉的小猪，吓得脸色发白的，赶紧闪出人群。
这时有权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他表哥，上前喊了一下：“大表哥，这么巧，我正过去找你有点事。”
木头突然站起来哭喊到：“你们不要救我，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用？家里只有我一个独子，但现在老婆也娶不到，父母病了也没有钱带去看医生，呜呜。”
“现在跪头才借来些钱去买头小猪回来养也死掉了，呜呜。”
“我是个没有用的废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让我死吧，我都没脸回家了，让我去死吧！呜呜。”
木头哭着说完，死命冲向前面那个鱼塘。
有几个人大男人飞快的冲过去，拉着他劝：“兄弟，你千万不不要为了这些钱去死，你的家人都在等着你回去啊！你死了你父母怎么办？”
“我没有用，连买条猪崽都死了，你们还是让我去死吧，我没有脸回家，呜呜……”
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哭的眼泪鼻涕下大雨一样，实在是惊心动魄。
有权心头一热，又想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家强突然神色慌张脸色发白，拉着有权说：“快走，我有话跟你说。”
有权说：“等一下在走，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忙啊！”
家强神秘的打了个快走的手势，骑着单车就走，一副非常惊慌不安的样子。
有权看到表哥神色古怪慌张，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事情了，只得跟了过去。
两个人去到没人的路上，家强才停下单车，从口袋里拿出一卷钱递给有权：“你快点帮忙把这钱给刚才跳塘自杀的人。”
“……什么情况？给钱他，你认识他吗？还是……”
有权奇怪了，平时自己向表哥借钱都很难借到手，加上他家里也不富有。
今天突然这么大方，那么多钱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简直是太阳从南边出了，实在不像他平时做风。
难道是近来天天听广播说学习雷锋精神，他也想做个活雷锋？
“这是卖猪的钱。”表哥神色明显的带着愧疚，目光闪烁不定。
有权见家强慌张惊恐不安的神色，他也是卖猪崽的，想到这里心里一大跳，难到那只死猪崽？
有权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也太煞风景了。
刚才他还说要打这个卖猪崽的人躺几个月，他也不希望这是表哥做的事情。
“猪崽你卖给他的？”有权惊疑的问，还是带着些疑惑。
“我……这钱是看他可怜才送给他的。”李家强心虚的扯了个借口。
“……做好事为什么你不过去？你老实对我说，什么情况？”
有权心中疑惑，他觉得这太不对劲了，不断追问。
李家强跺了几下脚，尴尬的脸色一会红一会青。
最后支支吾吾地说：“……怎么说呢！哎！……那猪崽是我卖给他的。”
“我……我之前也卖过几只这样灌水泥的小猪，我也是看到隔壁家老林灌泥沙给鸡鸭吃了拿去卖，我就灌水泥，我是为了赚多些钱，没想过会搞出命来的。”
“我以为水泥会随屎屙出来的，加上就算死了就死了，反死的是一条小猪。”
“想不到还会有人为了一条小猪自杀，刚才看到他又要跳塘，心里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你快点帮个忙吧，我的好表弟，搞出人命了我一辈子不安心啊。”
有权听的眼睛一会大一会小，脸色阴晴变化不定，生气的说：“这阴损的事情，你自己搞定，赔个错，退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还有你千万不能爆我出来啊，你就说是你看他可怜帮他的啊！我在这里等你，求你啦，你再不去我就跪了。”李家强愧疚不安的解释着，把钱硬塞到有权的手上。
有权举起拳头，真想捶下去，真想狠狠的教训表哥一顿，真的很想打得他满地找牙。
买只猪崽的钱可不少啊，猪崽可是一家人的希望，这也太黑了一点。
但现在他把钱拿出来了，加上又是自己的表哥，那态度又那么愧疚低声下气。
脑袋左转右转的郁闷了一会儿，只能把抱不平的怒火压下来了。
“水泥吃进去会凝结在肠里面无法排出，小猪必死无疑，鸡鸭是买回去就吃的，死了就死了，小猪是买回去养的，加上价格也差太远。”
“这都是阴损的事，以后不要这样了，要不然哪天被人捶死你都不知道！”有权提醒他几句，他是读过几年书，也出去见过大世面，知道水泥常识。
其实有权早就想帮那个人，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接过钱调转大单车，飞也似的回到刚才那堆人群边，放好大单车，分开人群匆匆忙忙的走进去。
木头依然抱着个猪笼在哭，又起来想跳塘，有权一手扯着木头的衣服一带，把木头拉到面前。
把钱递给他说到：“你拿这些钱再买一条小猪吧！不要再自杀了。”
“这……这……这钱是给我的？”
刚才还在寻死的木头，见到有人给这么多钱他，眼睛都直了，停了哭声，用已经满是泪水和鼻涕的手擦了一下眼泪，泪汪汪的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惊讶表情。
“是给你的，我刚好前段时间做生意赚些钱，这次无意中路见，你也是被人骗的，我把这钱给你再买只小猪。”
有权只能扯了一个借口，他刚才已经答应了，不把表哥供出来。
加上他知道真的把表哥供出来，肯定被围观的人揍的不死也只有半条人命了。
木头惊讶的瞪大眼张开口，呆了一样看着有权。
全部人的眼睛都看着有权，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毕竟这个年头，买一头小猪的钱也不是小数目，大家都不富裕。
“你……你这钱真的是给我的吗？”木头看着他手上的钱，颤抖着声音问。
“是真的，你拿着吧！”有权直接就把钱塞到他手里。
木头颤抖着手抓着钱，嚎啕大哭起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抱住有权的大腿，边哭边说：“你是我的再生父母啊！我遇到好人了，呜呜……”
“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受不起啊！你快点起来。”有权尴尬的皱着眉头，赶紧把木头拉起来。
木头感激的眼泪汪汪，看着有权激动的又要磕头了，有权赶紧拉起他。
木头浑身不自在的说：“大哥，你是大好人，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也听过无功不受禄这句话，我跟你又不认识，突然你就给那么多钱我，我不敢拿啊。”
“你拿着吧！是你运气好，我前一段时间到县城卖木材赚了点钱，我家里劳动力多，也不会因为这些钱没有饭吃，如果你真要报答我的话你就赚了钱请我吃顿饭吧。”有权只能这么安慰他了。
“……恩人，你家在哪里？我赚了钱一定请你吃饭，还会把钱还给你的。”木头激动的颤抖着声音说。
“我家在树新村，我叫有权，你挣了钱再算吧！”
有权只能这样说了，其实心中已经骂他表哥一万遍了，搞出这样的臭事来。
“那我现在怎么样谢你呀！”木头诚惶诚恐的问。
实在不好意思拿着一个陌生人给的这么多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不用谢了，重新买个小猪回去养，记住带上个会看的人去，照顾好你父母，以后有什么以后再算吧！”
人群里面一片赞叹声的声音，讨论起来：“真好命，遇到贵人了。”
“这个人看着样子就长得好，穿着西装，头发梳得光光滑滑的应该有大来头的人，说不像是大粒头。”
“真是难得的好心人啊！”
“这么大方，一定是个大老板，走运了，遇到好人。”
有权在一片赞叹声中走出人群，再次骑起大单车去跟他表哥汇合了。
这次好人当的有权心里面不知道多尴尬，好像逃跑一样，在人群里面冲出来，快步的骑上车就走了。
有权跟表哥说明来意，刚才有权帮了他，表哥也很爽快地说：“我家里还有一只小猪没卖，还打算下一墟拿到镇上卖，现在就给你养，以后卖了给钱我也行。”
“好，这太好了。”
事情顺利办好，有权心中喜欢，但又提醒李家强说：“表哥，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太阴损了，对自己不好，对别人也不好。”
李家强满脸通红很是愧疚：“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敢去卖了，以后我都不会再卖猪崽了，怕有人来找我算账，今天见到这现场，也觉得这事太缺德了，赚了钱也不安心。”
“浪子回头金不换，知错能改还有救。”有权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