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鱼

两条鱼

李德霞

午后，日头西斜。

二黑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刮鱼鳞，刮得噌噌有声。

娘养的那只大花猫闻到鱼腥味，翻墙而过，蹲在二黑的脚边，猫猫地叫。

鱼是二黑晌午提回来的，两条，一般儿大。二黑在城里打工，麦子熟了，他请假回来收麦。路过镇上水库，看见岸边有人搭棚卖鱼，二黑就大方了一回，买了三条鱼回来。不年不节的，村里人谁舍得吃鱼？

二黑的娘拄根棍，颤巍巍从隔壁院里走过来。

娘有两个儿子，二黑排行老二。娘跟大儿大黑过，吃住都在大儿屋里。二黑出钱，每年交大黑三千块，别的，概不管。大黑跟二黑原本住一个院，那年哥俩闹矛盾，就在院里隔了一堵墙，于是一个大院分成了两个小院。

“二黑，收拾鱼呢？”

“是，娘，家里没啥稀罕的，就买了两条鱼，打打牙祭。”二黑左手捉鱼，右手里的剪刀在鱼身上上下翻飞。噌噌噌，一片片鱼鳞掉到地上。

“二黑，这鱼每条能有二斤多吧？”

“每条小三斤呢，娘，两条五斤多。”二黑刮完一条鱼的鱼鳞，拿剪刀剪开鱼肚子，刨出内脏，顺手丢给一旁等着的大花猫。

“二黑，工地能吃到鱼不？”

“哪能呢？娘，工地人多，都吃馒头米饭大烩菜。”二黑站起来，走动压水井前，一手把着压压杆，呼哧呼哧压满一盆水。

“二黑，工钱能结到吧？”

“能，娘，现在谁也不敢拖欠我们的工钱。”二黑捡起鱼，丢进水盆，哗哗哗地清洗起来。

娘不再问了，二黑也不说话了。西斜的日头一步步往西走。

二黑回屋取来事先备好的调料，放进鱼肚子里。以前，二黑在饭店里帮过厨，做得一手好鱼。今天，他想再露一手。

二黑的娘站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出去了。

收拾妥当，二黑掏出手机，拨了个号。

“是三有哥吧？”

“是。”

“在哪呢？”

“麦地里割麦呢。”

“我买了两条鱼，晚上来家吃鱼。”

“不年不节的，咋想起吃鱼呢？”

“有些日子没见面了，想聚聚呗。”

“好，我去。”

“看见四宝兄弟了吗？”

“在我旁边地里割麦呢。”

“你把他也一块叫上，我就不打电话了。”

“好，我这就喊话给他。”

屋里亮起灯的时候，三有和四宝前脚跟后脚地进了门。二黑把做好的鱼端上来。三条鱼，喷喷香。二黑还提上来一瓶酒，打开，给每人倒满一大杯。

亮亮的灯光下，哥仨围在一起，一口肉，一口酒，吃得高兴，喝得尽兴。

娘那只大花猫趴在窗台上，隔着玻璃，冲着屋里一声接一声地叫。

夜，不知不觉深了。

月亮挂在树梢，忙碌了一天的村庄已经进入梦乡。

吃饱喝足，二黑送三有和四宝出来。

一扭头，二黑看见坐在大门口的娘。月光地里，娘像一尊塑像。

“娘，都几点了，咋不回屋睡觉？”

“就回，就回。”

娘站起来，拄着棍，面朝着二黑的院门，颤颤巍巍挪动了脚步。

“娘，走错了，大黑家……在那边哩。”

“二黑，你不是娘的儿吗？娘进儿的家，错不了！”

原发《天池小小说》2022年第3期，入选《微型小说选刊》2022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