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总是和青春连在一起,就像晨雾中盛放的玫瑰充满着浪漫与激情。我的文学梦便是在青春期萌发的。一九八八年我十九岁,正值青春年华。我随着改革开放的打工潮来到了深圳特区打工,是电子厂流水线的修理工。青春期的我,充满着对未来的理想与激情,心中萌生了文学梦。
我梦想当个作家,想用笔舒写生活的故事。于是,我利用业余时间,在笔记本写了一些打工路上的艰辛和零碎的感受。这时候,工厂人事部刚刚成立的“员工园地”,正好向员工征稿。我便忐忑不安地将这些文字投给“员工园地”。我没想到这些文字竟被刊登出来,还因此被“员工园地”吸收为写作小组的成员。
罗宝琴是“员工园地”的负责人,也是我们写作小组的组长。她是位漂亮的姑娘。她文静、温柔而又端庄大方,有一股姐姐式的气质。我不知是对文学的爱好,还是对她的好感,总是比其他成员更加珍惜每周一次的笔会,协会的活动也从没错过。对于写作这个业余的工作,我表现得特别热情与努力。那时候,工厂几乎晚上都要加班,我每天都累得疲惫不堪。但不管工作怎么累,我都坚持写作,用了平常所无的努力去写,怀着一种迷蒙的喜乐的心情去写。于是,“员工园地”每一期都有我的“佳作”,我成了我们厂的“作家”。
写作小组连同组长只有三人。罗宝琴是工厂人事主管兼职“员工园地”的编辑及图书管理员。每周的笔会就在公司宿舍的图书室里进行。每周的笔会除了修改文稿,还谈谈文学与理想。她给我们讲巴金的《家》、《春》、《秋》,茅盾的《子夜》,还有路遥的《人生》,张贤亮的《绿化树》……
“你是大学生吧?”我问。
她点点头。“我读汉语言文学的。”
“你懂这么多,干吗不去当编辑和作家?”我的语气就像在说:“你何必屈尊到这里来打工?”
“我是读电大的,没包分配,同你们一样是打工的。”她朝我们笑一笑说。
“和我们一样?”搬运工诗人黑子冷笑着。黑子原名叫做许可,他长得又小又黑,这个笔名起得很恰当。他是内蒙古人,喜欢写诗,他的诗写得直白,优美,很受打工者的喜爱。
“是的,我们都是打工的,打工者也有理想有追求。少雄,你的文笔不错,如果能坚持写下去,将来一定能够成为大作家。”她美丽的大眼睛用鼓励的眼神对我说。
“当作家是我的梦想,但并不是我的理想!”我理智地应答。来自贫困农村的我,只希望在城市里为自己今后的生活找一条出路,学一门谋生的技能,是我奋斗的目标。而作家只是我遥远的梦想。
“阿雄,你的理想是什么?说来听听?”她笑吟吟地追问。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电子工程师!”我信口开河。
“当工程师也是动人的诗篇!”黑子赞叹着。
“许可,你的理想当然是诗人啦!”罗宝琴对着许可说。
“不!我的理想是当作家,我要写长篇小说,写我们的打工生活。”许可有点自负地说。
“宝琴,你的理想当然是做作家啦?”我问。
“我的理想是做一名文学杂志的编辑,为文学作‘嫁衣’,我正为这理想参加‘汉语言文学’本科自学考试!”
文学的笔会,不断地给我文学梦的种子浇下清凉的雨露。写作小组的纪念品——“写作日记”本,时常有我思想的火花与灵感的妙语。我非常努力地坚持写作,并不断尝试给报刊投稿。
我在深圳特区报发表了一篇小散文,罗宝琴对我刮目相看,时常主动地来找我探讨文学。不知为什么,自从那一天她到我宿舍之后,我便莫名其妙地想她,每天都迫切地盼望见到她。
在一个不用加班的晚上,我鼓起了勇气邀请她一起去看电影,没想到她竟欣然同意。我们匆匆赶到电影院,电影已经放映了。我们碰碰撞撞地摸到了两个座位。黑暗中,我们的手碰在一起,而她一直没有挪开,她的手温暖而柔软,给我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我就迷迷糊糊沉醉在这幸福和激动之中,直至电影结束,至于电影放映什么内容我全然没放在心上。
这之后,我便日夜思恋她。每天一醒来,她的影子便浮现在我眼前。我幻想我们一起散步,一起谈文学,一起读书,一起写作。我心中充满甜蜜与幸福,汹涌着爱的波澜。
我们再一次“接触”是在劳动节游公园的时候。她带着我们写作组的成员到深圳公园游玩。那一天,她打扮得特别鲜艳,白衬衫、花裙子、肉色丝袜、高根鞋……一改以往严肃端庄的形象,恢复了少女天真的面貌。
我们俩来到秋千前,她调皮地对我说:“我也来荡一会,你替我推一下。”
她登上了秋千,我扶住她的腰。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但我仍然感觉到她的腰肢柔软而润滑,我像触电一样,双手麻木。直到她问我怎么不推,我才回过神来。我把她高高推起,直到秋千的顶部。她一蹲一起,越荡越高。我痴痴地望着她,惊呆了。荡起时,逆着阳光,身上的线条都显现出来,尤其是那双穿着丝袜的长腿。荡回来,裙子便像伞一样张开了,身体在我眼前展露无遗。她瞧见我的神态,察觉到了,试图用腿夹住裙子,但没有成功,手又腾不出,只好不再蹬腿,等着秋千慢慢停下来。我走上前,扶住她的腰,让秋千缓冲一下。她走下来,对我嫣然一笑。
她那一笑,像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点亮着我爱的灯芯。我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可是,我却一直不敢向她表白爱的心迹。她那端庄高贵的气质使我这个农村青年感到自卑。我知道她是城里人,又受过高等教育,还是一位坐办公室的人事干部,而我却是一个地位低微的农民工。现实条件早已注定我们恋爱是个“无言的结局”。自卑的我,只能把对她的爱深藏在心窝里,只能把这相思之苦写在日记里。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是痛苦的。为了摆脱这苦恼的纠缠,为了走出这单相思的沼泽地。在一个彻夜不眠的晚上,我决定逃避,只有逃离,才能解脱这单相思之苦,只有分别,才有可能再相会。于是,我决定辞职,离开这个令人痛苦的地方,在我将要离开她时,却有点依依不舍。离开前的那天晚上,我还是鼓起了勇气去找她,但却没有胆量向她表白爱的心迹,连地址也没有告诉她,也不敢问她的家庭地址。
离别并不是治疗相思的良方。我离开她之后,仍然忘不了她,时常没根据地盼望她在我的生活出现,但自尊心与自卑感又让我不想再见到她,除非干出一番事业之后。于是,我下了决心,报考深圳夜大学。第二年,我考入“深圳夜大学”,就读电子技术专业,为着理想而奋斗。“不实现当初的理想决不会再去找她!”这个可笑的念头,让我在打工的困境中,克服了重重困难,坚持读完夜大学,并最终实现了当初的理想。
当我被公司宣布提升为工程师的那个晚上,我决定给她写封信,告诉她我这几年来的经历,并向她表白爱的心迹,可信却像飘散的烟雾一样,一去不返。我无法释怀,找到以前我们曾一起工作的地址,可是工厂已装修成了一家商场。我来到我们一起荡秋千的公园。我望着四周的景象,树木仍然是苍翠碧绿的,天空仍旧是瓦蓝瓦蓝的,荡起的秋千依然如初,可她却不知何处去……
这初恋的情结,一直埋在我的心底里,成为化不开的内核。直至后来,我重新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这初恋的情结才开始在我的心田破土发芽、成长、开花,成为我文学花园里一朵永不凋谢的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