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屯里拖拉机爬不到的坡田里,头牛走在前面,引领着它的伙伴们,拖着由人掌控的沉重的木耙或铁耙,沿着田埂从右至左,由内而外绕着中轴线转圈圈。头牛转外圈,尾牛转内圈,每转一圈,头牛要比尾牛多走几步甚至几十步,耙完一块田,头牛就得多走不止一里地。头牛一步一点头,一步一拱腰,带领着后边的伙伴,淌着泥水,背向蓝天,朝着目标,负重前行。 头牛和伙伴们耙了一个上午,掌耙的主人便回了家,留下牛来,给牵着小牛,带着午饭来的潘老汉赶到树林草地里去放牧。 傍晚,潘老汉家人和牛们家主到村头路口张望,不见往日潘老汉赶着牛群按时回家的身影。大家觉得事有蹊跷,即刻前往山上探望。到了山上,只见潘老汉因为突发急病瘫倒在一棵大树下,身边还放着他挖来的一把山药(淮山)。十几头牛知道时辰晚了,不约而同跟着头牛从四处拢来,一头不少地围在潘老汉的身旁,头牛还在“哞哞”嚎叫,好像是在呼救。一直到潘老汉的家人和村人拿来担架,把昏迷不醒的潘老汉抬走,众牛才亦步亦趋地跟在人们的后面回到屯里栏中。 老村民说,从上世纪七十年代“集体化”到九十年代“包产到户”,潘老汉一直都不间断地放养这群牛,因此结下人牛情缘。 潘老汉在医院治疗调养出院后,仍舍不得放弃他牧牛这份累活。 这一年已有四个多月没下雨了,原来山沟里引到山下水池的溪水断流,水池干涸,水管上关了龙头。附近几个村、屯的村民们日常饮用、洗漱、洗衣、喂牲口,都得靠政府水利部门调车运水来,一天天一个村一个屯一农户都不少的缓解眼前山区人畜饮水的困境。 |
终于有一天,潘老汉放牧在山沟里的牛群实在渴的不行了,大牛到见底的溪沟里刨地皮舔石头,小牛急的东窜西跳。头牛心机一动,灵感来了,它在运水车必经的公路旁边静静地等候。一会儿送水的车队来了,它迅速地冲上公路,送水司机紧急刹车。头牛俯首站在车前,任凭司机呵斥驱赶它也不肯移动半步。几分钟过去了,双方依然僵持着。送水司机之前也碰到过牲口拦路索水的情况,但它们不象这头牛这般倔强,硬是横在路中间。人和牛就这样耗着,因为送水时间紧任务重,后面的司机长鸣喇叭,性急的司机下车赶牛,任凭人们怨声载道,推推搡搡,头牛依然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潘老汉寻牛来了,恼羞成怒的他扬起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头牛背上,头牛哀声求饶,但是不肯挪动身子。头牛的凄厉哞叫声感天动地,分外悲壮。站在一旁的司机看不下去了,刚才赶牛的司机也后悔不已,拉开了潘老汉挥动鞭子的手。这时,一位来跟车接水的村民站出来说:“你们就把我家的一份水给牛吧。”司机从送水车上倒出了半盆相当于一个人份的水量,放在了望水兴叹的头牛面前。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头牛一口也没有喝它奋力抗争得来的水,而是面对烈日,仰天长哞,似乎在呼唤着什么。此时,只见不远处跑来了一头小牛,头牛慈爱地看着小牛贪婪地喝完了水,伸出舌头舔了舔小牛湿润的嘴唇,小牛也舔了头牛干涩的嘴唇,静默中,人们看到顽强的头牛眼中泪水在闪烁。没等潘老汉吆喝,头牛领着解了渴的小牛,在一片寂静无语中掉转头,慢慢地上山去寻找它们的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