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广泛征集龙钢历史资料和文物资料”的消息,勾起了我对外公深深的同情和无限的惋惜。外公是一名铁厂退休老工人,相信,他对铁厂有太多太多的感触和回忆,但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听他诉说那一代钢铁人激情燃烧的峥嵘岁月。
我的外公今年89岁,身体一直很硬朗,86岁时候,还独自骑着自行车去龙钢,去下峪口领退休金,自己搭车去韩城领福利。家里的花椒,收秋打夏,外公从未间断过,直到去年元月份,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身边再也没有离开过人。前几日我和我哥去看他的时候,外公面朝着墙蜷缩在床上,我怎么叫,外公都不应声。舅舅说,睡着了。然后,我凑近看了看外公的脸,消瘦的脸庞,深陷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只见枕头一片潮湿。瞬间,我的眼睛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静静的坐在外公的床头,墙上“韩城铁厂1989年赠送给外公的牌匾”被屋里的煤烟和灰尘蒙了一层网罩。
好强的外公一生养育五个儿女,有两个女儿被安顿到了铁厂,如今都已退休。舅舅因为智力缺陷,说话含糊不清,“掰娃”也就自然而然成为舅舅的小名了,舅舅这个人拿农村的话讲,就是“烂泥扶不上墙,顶不起门户”,也正是舅舅这恨铁不成钢的原因,外公承受和付出了比常人更加不易的艰辛。母亲也因舅舅的不靠谱,嫁到了本村。从我记事起,外公就是一个能说会干,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脾气暴躁的“小老头”,还是一个敢于叫板,敢于亮剑的“歪老头”,更是一个育苗、种庄稼、治家主事的行家里手。虽然他个子不高,但是,做人做事的风格在我心里却是那么高大威武。
外公性格刚烈,争强好胜,为了让舅舅和人一样,受人尊重,被人看得起,他退休后,先是带着舅舅赶着马车到处赶集做些小生意,后来,外公又给舅舅买了一台河洛床子,让在自家后院做个保本买卖,但是,不成器的舅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直到村里又开了一家做河洛生意的,他才不得不关门停业。舅舅的不思进取让外公心力憔悴,但是,他仍有不甘,又购进了一批碗筷,盘子,祭祀用品,谁家有红白喜事,外公便早早的联系租赁事宜,另一边,让外婆学着做纸花,反正,都不闲着,只为能多挣一点养老钱,能让舅舅过的好一点,能让舅妈留在这个家里。2002年,外婆突发脑溢血,第三天便快快的离开了我们,在出殡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见外公流眼泪,他一个人站在墙角下,身体微微发抖,满是老茧的手不停的擦拭着眼睛,那一刻,外公一定是痛心欲绝,一定是很不舍,心一定很疼很痛。
听我母亲说,她嫁过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过世,姑姑和叔叔都在上小学,奶奶因为爷爷的过世身受打击,身体状况一直很差。为了扶持我们一大家子,外公先给我们买了一头牛犊子,又帮我们家盖起了牛棚,猪圈,带领着父亲搞起了副业。印象最深的便是父亲承包砖厂的日子,每天早晨,总是外公第一个到砖瓦窑,他瘦小的身子拉着满满的一架子车黄砖,从窑里一口气到砖厂,然后,一手一个铁夹子,一夹子三块砖,麻利的将砖块垒摞的整整齐齐。50多岁的外公干起活来不输与父亲,弯着腰一直到头,日头被外公从东海背到了西山,砖头也是一层一层的逐渐涨高。一年下来,父亲手里有了点积蓄,家里的“方块湖筋”墙被浸透着外公汗水的砖块和木头所替代,20年过去了,砖依然很完整。但是,外公的腰却永远的弯下去了。
外公的一生是充满坎坷的一生,也是有着传奇色彩的一生,80年代,附近村子争抢着截留盘河水库的水,都想先灌溉,但只要外公出面,准能摆平。十里八村,外公是出了名的“媒人”。村里婚丧嫁娶,外公总是主持,只要在村里提起我外公,人都会竖起大拇指“好人”。看着外公现在的样子,回想起我坐在外公的脖子上挤油看社火,跟着外公满里回吃席的场景,心中的酸涩油然而生。
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的外公,没有享受儿女的清福,没有看到舅舅有出息的那一天,老人的结局是悲催的,他老了,走不动了,也说不成话了,但是,他眼中那行纵横的老泪在诉说着他无悔的一生和奋斗的一生。
光阴如水,岁月如歌,祝愿天下所有的老人老有所依,身体健康,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