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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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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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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的幸福

    一

2018年初秋,天渐凉,叶未黄,草木还正旺。毕业已经两年多了,在大城市混得不尽人意。虽然衣食住行还有着落,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觉得自己不应该属于这里,有种看不清路摸不着道的感觉。祸不单行,相处三年的女友留下一行“我的世界你不懂”的短信就向南方飞走了。前途究竟是个啥,一点概念没的有。幸福在哪里呢?俺一时还瞅不着边际。

 又有小半年没回家了。妈来电话说些家里开心的事:小舅让姥爷给揍了(太好了);二姨夫喝多骑自行车掉村后水沟里了(该噢);土狗大花下了五个崽子(不错呦)。哈哈!每一件都是那么的令人高兴!妈接着又通知我,家里已经决定了搬到我爸的老家去,距离现在的家有五百多公里呢。原因是那里有几十亩水田没人伺弄,因为是爷爷留下的,所以爸舍不得外包,坚持要回去耕种,妈拗不过他只得搬家,主要也是因为现在家里的地也确实不多。所以准备秋后收完这茬庄稼就全部家当搬过去。妈最后还说:“要不是很忙的话,那就先回家住些日子吧。”

 城市繁华,灯火阑珊,夜未深。我坐在马路边花坛上,看车流攒动人来人往。捏扁易拉罐,站起身问自己:你很忙吗?我想了想说:忙个六。又对自己说:那就回吧。我又想了想说:好吧。暂时放下我心中的理想与希望,容我回家稍做调整后回头再来。拜拜。

 清晨六点,下车的人逐渐散去,县城火车站里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也是行人寥寥。这里我太熟悉了,大学四年,工作两年,往往返返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县城这几年越来越安静了,年轻人多数毕业后选择留在大城市拼搏,农村的更是如此,十之八九不会回家务农,无论混好混坏都坚持不离开。……不过,我回来了。拖着行李箱走到客运站,往沟里去的首班车七点才能有。揉一揉眼睛,环顾四周,木有感慨可发,便只能坐在长椅上等。又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巴车慢腾腾的停在村口。下了车,道边场院那棵老榆树还是那么郁郁葱葱的,每到秋天丰收的季节村民在这里打场晒粮。小时候每逢春天都爬上老榆树摘过榆树钱呢。树下有一个上百年的大石滚碾子,历经风雨,见证历史。

     二

 推开院门,直奔狗窝。大花正蜷着小憩,身下花花点点好几个肉滚子在蠕动。大花早已感觉到有人进院子,只是没动,歪头向外望着。不需一秒,便认出是我,兴奋地使劲摇着尾巴。同时为表示对我的尊重,站起身来,有个小崽子不肯松口放开奶头,被带起来挂在大花腹下晃悠悠的,终因嘴劲不济掉在窝里。从窝里拿出一个小崽儿,这小家伙白底黄花,是个小丫头,肥嘟嘟的,取个名字就叫你胖丫吧,可能是因为打扰它早餐了,觑眼皱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放回这个再掏出来一个,也是肥头大耳的,胖的嘴巴子上都是褶,同样很不高兴哽哽唧唧的,这是个小帅锅,身上浅棕颜色,斑点较多,且覆盖全身,名字叫“麻团”比较贴切。还有一只黑白黄三色全,据说土狗里三色全的不太多。大花很自豪很兴奋的围着我转,时不时舔一下我手上的小崽。最里面那只是个海盗眼,两眼圈一黑一白,模样有些搞笑。边上还有一只长得几乎跟大花小时候一模一样,连花斑的位置都差不多,那就叫你小花吧。打开行李箱取出红、黄、兰、白、绿五个项圈,每娃一个。仨公俩母,个个都肉乎乎的憨态十足身体健康,好美气的一窝。好了,检阅完毕,我拍拍大花的头,不打搅你们啦。

 吃过午饭,天空湛蓝,白云悠悠,微风习习,跟妈去姥姥家。两屯隔的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小舅在院子里修鱼竿。见我进院,他先发制人,跟我打招呼:“傻货,你回来了。”小舅从小就性情顽劣,据听说他在十多岁的时候,乡里卫生院搬迁,他趁乱盗得一件神器——不锈钢的,制造精良,结构复杂,他插在嘴里,一按……咔,撑开,很是有趣儿。这件事情被人家嘲笑了很多年。他大我四岁,小时候所有坏事都是他领着我干的。炮崩猪圈,弄的人家老母猪领着一群崽子在外流浪好几天不敢回家。还水淹耗子洞,结果耗子没淹着,顺着洞把自家的菜窖灌满了水,姥爷进窖存秋菜,直接来了一个透心凉。还有火烧野蜂窝,我俩的眉毛头发燎去一片不说,让野蜂子把我俩蜇的那叫一个惨呐。连滚带爬撩回家,我妈含着泪看半天,愣是没分清我俩究竟哪个是她弟哪个是她儿。直到现在我和小舅坚信当时我妈的眼泪绝对是乐出来的。

 我回击:“舅你命真大,怎么没叫你爹把你揍死呐。”“腿儿快呗!”我妈笑着说“老头没追上,要不早揍扁扁啦。”小舅用鱼竿轻抽了我一下“小朋友说话注意点,人在江湖上混谁还没挨过两顿打?这算什么呀,你不是也让你爹揍过吗?”记得小舅曾经跟我说过:他小时候,大姐揍完二姐揍,好不容易长大了,老爹又开始揍。一生坎坷啊。要不是老妈护着,早给他们几个揍死了。进了屋,给二位老人家试穿在省城买的布鞋。姥爷穿上,跺跺脚说:“嗯,这个舒服。”姥爷身体倍儿棒,说话声如洪钟,性情耿直,在村里威望很高,以前先先后后当过二十几年的支书。这样算来不开玩笑的讲,我在村上正儿八经也属官三代。我和妈陪姥姥聊了一个下午,先是说了一些我家搬家的事宜,然后就进入主题主要内容是骂小舅,说他都三十了也不争气,还找不到媳妇什么的。说的我心里也怵怵的,女友刚散,前途渺茫,现阶段人生中就这两件重要的事情,结果一事无成。接着她俩又密谋在远一点的村子给小舅淘腾个媳妇,附近的村估计没戏,都让他给作遍了。真是威名远扬,他比我姥爷还有名。

 晚饭是排骨炖豆角,焖河鱼,南瓜汤,葱炒蛋。大吃一顿,把剩下的骨头带着,打着饱嗝回家。

     三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层林尽染,五色山峰峦叠翠美不胜收。屋檐下的雏燕茁壮成长早已经单飞了,燕子一家收拾行囊准备南迁。田地五谷丰登,菜园瓜果飘香,时光慵懒而涣散地漫漫流淌。农村在这个时节已经为秋收做准备了。

 由于哺乳,大花日渐消瘦。狗娃子们满四十天了,满院子乱爬,可以断奶吃食了。它们都个性十足,每只是不一样的。有卖萌的,有耍酷的,还有求抱抱的,稍不注意就有一个家伙咬住你裤脚不撒口,甩都甩不掉。别看“海盗眼”长得滑稽,但性格高冷,独自玩,哼哼唧唧地唱着自己编的小曲,谁也不理。小花恋妈,整天像膏药一样贴在大花身边,寸步不离,性格也像极了大花小时候,纯纯小淑女一枚。胖丫胆子大玩心重,轰鸡撵鸭。我家大公鸡在我屯打架从来没就输过,岂能受此骚扰,在警告无效后一怒之下把丫丫给啄了,惹的大花护犊子满院子追鸡,弄的鸡犬不和对立了好久。我最喜欢看“麻团”睡觉,这个家伙很另类,从来不趴着睡,而是四脚朝天,花肚皮朝上,狗鸡鸡冲天躺着睡。把它翻回去,都不用醒自己马上又仰过来,相当固执。“三色全”在这群狗仔队里地位较高,是它们的头儿,搁现在就相当于老大或群主之类的,掌管日常的游戏规则和吃奶排序等重大事项,很有实权的。这群小家伙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吃饱睡足精力过剩无处消耗,然后就是乱啃一气,院子里凡是它们能够得着的所有物件都在劫难逃。破坏力那是相当可观,这明明就是一小撮拆迁部队。同时还拥有多位维修技师,专修各类皮鞋、胶鞋、拖鞋、沙发腿、扫帚头……每天望着这些朝气蓬勃的淘气包子,没了一切烦恼。什么人生,前途,情感啊,搁一边先放一放吧。给自己放一个短假。暂时什么都不去想也不去做,我觉得迷茫时所做出的决定往往是错误的。面对这群小可爱,没事的话什么都不做我能看上一整天。

 爸说马上搬新家了,只能带上大花走,不能带这些狗娃子,家里也养不了这么多,要将狗崽送人,有几家都等不及了。但我的原则是必须留下一个,要不一下全没了,大花肯定会伤心的。

    四

 下午我在院子里给大花喂食。食谱是一小锅玉米面糊糊外加半个猪肺和两根胡萝卜,熬得喷香喷香的。小花也跟着一起蹭饭,其余几位少侠吃饱了闹累了,趴在窝里迷迷糊糊一场游戏一场梦的。

 小舅日子算的准。来到我家,进了门招呼也不打一声,直奔狗窝,掏出“海盗眼”就走。但走了一半,突然站住脚步,呆立在院子中间……..只见大花迅速拦在院门口低着头斜着眼,死死盯着小舅,喉咙里发出 “呜…呜”威胁的低吼声,鼻子皱成“川”字型,亮出犬齿,对他提出严正警告。大花虽然知道那是亲娘家人,但未经许可想拿走它家宝宝,门都没有,谁也不行,那都不用问一定是会翻脸的。小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狗,小时候被咬过的。他连忙退回去把狗崽放回窝里,吓得不轻,脸都白了,嘴里不停嘟囔:“我我我……就看看还不行?呃?咋?看看都不行?!”我说:“舅你那是看吗?唬弄谁呢?哈哈……咋怂了呢?拿着跑啊,大花肯定撵不上你。”“滚!”

 来抱狗崽的人家陆续来了,却都不敢进院。因为他们都看出大花今天下午心情格外不好,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着狼步,背毛一竖一竖的。妈看事态比较严重,就把大花招进屋,摸着它的头跟它商量:“花儿啊,孩儿们先叫叔叔大爷们给咱养着,都是跟前儿的,想了咱就回来看,噢。”

 大花是去年刚开春的时候妈在镇上赶集捡回来的。有一个卖狗崽的人卖了一天,傍黑了,就剩大花一个了。当时可能还不够满月,又瘦又小,有病掉毛还哆哆嗦嗦的,站都站不起来,没人要。卖家认为活不成了,就扔在道边不管了,自顾骑着摩托回家了。我妈看着狗崽还喘气就捡回来。放在炉子边上,碾碎半片什么药灌了进去,又喂些温米汤,过了一宿还真挺过来了。两个月后掉的毛长齐了,个头也大了,婷婷玉立的,尤其黏我妈,走一步跟一步。长大后也是脾气特好,文文静静乖巧听话,从来不讨嫌惹祸。我妈要是出门几天不在家,它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就是蹲在大门外,望着村口的路守着等,就那样静静的等,一直的等。

 晚上,二姨夫骑着他那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来了。脑袋瓜上一撮头发倔强的支楞着,一看就是又喝高了。因为喝酒误事,二姨没少跟他干仗。去年春节,一天他喝到后半夜回家,躺炕上非要吃苹果。那天家里恰巧没有,半夜里买都没地方买,但他不依不饶。二姨怒火中烧,去厨房削个土豆递过去,姨夫也真不含糊,咔咔就给造了,伸手喊:“再来。”一不做二不休,二姨又削一个。可怜二姨夫连吃两个生土豆子满意睡去。真是能笑晕个人。二姨家表妹刚上大一,昨天还打来电话,叮嘱我妈和我看着点她爸,让他少喝点酒。我说:“你妈都管不了,我们咋管?” “我妈净使歪招。”表妹的担心不无道理“我怕她把俺爸祸祸死。”嘿嘿,知母莫若女啊。

 今天他依旧是醉醺醺的。进门就嚷:“那啥,俺来拿狗崽子。”我爸说:“你来晚了,都让人家抱走啦。”“那不中啊,呃……”一个浓郁酱香型饱嗝迎面扑来。“别糊弄俺啊,才刚进院看啦,窝里那个三色儿全小公崽还在滴。” 爸说:“得给大花留一个。”“俺在九里堡刚要个小母崽和这个小公崽正好配一对,一起养,就给我呗。”二姨夫虽然酗酒但对我们家还是相当不错的,大事小情忙里忙外,有求必应的。我爸本来就不同意留狗崽,听他这样央求,就看着我。二姨夫马上明白了决定权在我这,转过头往我跟前凑了凑,对我说:“大外甥,内啥,姨夫这回欠你个大人情,你说,你就说咋补吧。” 二姨夫对我们这些小孩从小就很好,总给买雪糕、糖葫芦什么的。像孩子王一样,有时还领我们三、四个孩子去镇上吃羊肉串、烤地瓜。性格也是十分随和,是一个地到的好人。我说:“那还非得养俩么?”“必须俩啊,果园东边那个鱼池子放苗了,等明年俩狗崽长大了,鱼池放一只果园放一只,能震唬你舅。”“嘿嘿。”他眉毛向我一挑,好像很有心机的样子“你懂的。”如果换个旁人我可以轻易说“不”。但是对于二姨夫我实在是没办法拒绝。“唉……拿吧。”

 我把大花领进屋,托着它的下巴。它没有摇尾巴,眼睛默默的看着我,目光忧郁,心情凝重。因为它知道最后一个孩子也要和它分离了。

    五

 辗转一夜,半梦半醒的。不知为什么心里荒荒的,总觉得院子里有动静。天色渐亮,雾锁大地,树影朦胧,远山弥漫。披着外衣走到院子里。没等伸个懒腰,就见大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后脚带着伤,摇着尾巴很兴奋的样子,匆匆跟我打完招呼,马上又回到窝里。我感觉到异样,立即跟到窝前查看。额滴天呐!怎么可能?狗崽儿们都在窝里!!肯定是大花忙了大半夜一只一只给“偷”回来的。大花将崽儿搂在窝里,美滋滋的……世间真情唯有母爱,不分物种,那是最真诚最纯洁的一种爱,如山一般的舔犊浓情,无所欲,无所求。就像暴雨中一把大伞,给孩子们以安全的呵护。虽然经历了一夜的颠沛流离,小狗们在妈妈的保护下安静祥和,不吵不闹。 鼻子一酸禁不住泪水湿了我的眼眶。我搂住她:大花真是好样的,再也不把崽儿们送人了。都带走,让你看着它们长大。

 上午查看了一下,大花一共找回四个崽,还有一只在前屯赵家。我找去赵家,因为昨晚“麻团”放在屋里,大花没能找得到。跟他说明情况,新主人二话不说,让我把狗崽抱了回来。终于一家团圆。接着陆续收到消息。小舅抱走的海盗眼,因为狗窝门用一块薄石板挡住,思崽心切的大花在扒开石板时,砸伤了后脚,估计那一刻也忘记了疼痛。后屯的冯家距离我家有三公里远呢,肯定是因为没有狗妈在身边,小花便使出吃奶劲卖力地叫,半夜里传得很远,所以被大花寻到。值得称赞的胖丫最是勇敢。在新主人家吃过晚饭后胖丫就不见了,大家到处寻找,发现这小妮子在村道上正独自一人风风火火的往家赶,别说,它奔家的方向还真对,当时立马就被捉了回去。后来估计半夜又越狱成功了。也不知是怎么找到家的,分析可能是因为屯子不咋大,它边走边哼唧,被它娘听到给领了回来。最神奇的是二姨夫家的两只小奶狗放在一个窝里,大花只把自己的“三色全”叼回来了。宝子们嚎了大半宿,个个都累了,又吃得饱饱的,三横两竖,四趴一躺,呼呼大睡着。大花跛着脚兴奋的看着崽儿们,欢乐溢于言表,幸福萦绕脑际。

 其实呢,幸福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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