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子

“戏”班子

“老张，你听说没得，溜冰场来了个戏班子！”

侯正中和张不胜收完摊，一人叼着一支烟，一个手里提着刚买卤肉，一个提着刚给儿子买的铅笔，正好在菜市场门口超市遇上，这就唠了起来。

这俩人是邻居，从小就是邻居，现在还是，这张不胜家卖的是鸡，侯正中家卖的是鱼，两家人经常家庭小型聚餐，我家出鸡肉，你家出鱼肉。

走着走着，看着到了溜冰场门口，这溜冰场前几年还红火着嘞，后来镇上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玩的人少了，一夜之间，这溜冰场的就搬空了，谁也不知道这房子是谁的，这溜冰场老板咋突然就走了，这两年除了小孩子调皮翻墙进去玩，就没人多看它一眼，铁门也生了锈，里面有一个以前溜冰场用木头和石棉瓦搭建的棚子，长时间没人管，这草都从水泥地板缝里长了出来。

这侯正中口中的戏班子，就是在门口挂了一块布，上面也没有戏班子的名字，就几个大字，说:明天开业，敬请捧场。

哟嚯，还挺神秘，不光是侯正中和张不胜看到了，镇上其他人想着明天星期二，不忙，打算都早点关门，收摊，来这里看看是什么玩意儿。

侯正中和张不胜一边走，一边讨论着，这戏班子演的是啥。

侯正中一回到家，媳妇正在炒菜，听到侯正中回来，就说:“把卤肉用桌子上的大碗倒出来，蘸水用袋子套着再用小碗装，就可以少洗一个碗咯嘛。”

侯正中一边照做，一边说:“溜冰场开了个戏班子，也不晓得啥时候搬过来嘞，明天就开业咯。”

媳妇赵丽头也不回说:“那明天带着儿子去看看，正好吃完饭少看电视，省点电嘛。”

侯正中说了声好，就站起来走去儿子房间，看他写完作业没，马上吃饭了。

张不胜到家后，家里菜饭都摆好了，儿子已经端着碗准备吃了，媳妇孙芬正在拿筷子，他把铅笔放到儿子书桌上，对着媳妇说:“溜冰场开了个戏班子，也不晓得啥时候搬过来嘞，明天就开业咯。”

孙芬:“那明天吃完饭带着儿子，叫上赵丽一家，一起去看看嘛，别吃完饭就看电视，儿子写作业都被你吵到起。”

两家人的儿子和两家爸爸一样，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巧合的是，俩娃一直在一个班，只不过张不胜家的儿子张永胜，性格比较跳脱，经常闯祸，侯正中家的儿子侯毅，就性格比较内敛，只不过一放学俩孩子就都是一起回家，一路上都是张永胜叽叽喳喳，侯毅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笑一下。

第二天晚上，吃完饭，张不胜一家就在侯正中家门口等着了，今天侯正中收摊晚，还没吃完饭，这就让张不胜等一等。

两家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小孩和小孩，就朝着溜冰场走去了。

他们来的晚，人都站到生锈的铁门外面了。

周二晚八点，戏班子开始营业。

“街坊邻居们，我们以前是个戏班子，大家都讨口饭吃不容易，我们老板决定给大家带来福利，我们开展猜一猜活动，规则很简单，大家看到这个柱子了吧，每天晚上我们会放一个动物的图片在这个盒子里，然后挂起来，然后整个白天大家都能来竞猜，多少钱都可以，可以选择倍数，猜中就翻倍！”

大家抬头看去，发现柱子上确实挂着一个木盒子。

主持人又说话了：“为了大家福利，今晚就能下注，大家猜盒子里是什么动物，想要下注朋友的拒举手就可以，我们工作人员回来找您。”

没有人说话，像是在看戏，显然大家都不信。

张不胜说：“我看看谁来当冤大头。”

“我来！”

一个中年的大哥举手了，大家对他印象不深，他好像叫陈什么来着。

“陈无信”侯正中说道。

这陈无信常年在外面打工，在镇上也没啥朋友亲戚。

这陈无信对着工作人员大声的问：“最多下注好多钱嘛?怎么翻倍嘞？”

工作人员介绍道：“普通不翻倍的，猜中就五倍，购买翻倍以后，十块钱一倍，相当于在原基础上重新翻倍。”

“你看他那样子，自己当了出头鸟，还觉得自己很厉害。”张不胜对着侯正中说道。

侯正中也没回话。

陈不信听完规矩后，掏出一百块：“下注50，再翻五倍，压老虎，我属虎。”

主持人说：“这位大哥压老虎五十，五倍，其他朋友不行动吗？”

断断续续问了两三遍，有细细簌簌的几个人站出来，只不过只有另一个卖窗帘的大姐，大家都叫她王大姐，她买了老虎，压了5块钱，其他的两位大姐压熊猫和山羊。

主持人说：“我也不知道盒子里是啥，不然我恨不得告诉大家是啥，大家一起发财。现在请我们戏班子里面的主管，来把盒子放下来开奖！”

盒子被拿上主持台，然后主管缓缓的打开盒子，大家都看到那个主管脸色一下子变了。

主持人大笑：“恭喜这位大哥，您真是捡到宝了，50翻5倍，250元，再翻5倍，1000元大奖！工作人员给这位大哥把钱送过去。还有另一个大姐，你的25块也会马上送到。”

台下一阵唏嘘！

其中最激动的不是赚一千块的陈不信，而是一旁的张不胜。

“老侯，他娘的真能中啊，这陈不信运气太好了嘛，王大姐估计难过死咯，没跟着多压一点嘞。”

侯正中笑着附和，看着前面的陈不信在笑眯眯的数钱。

回家后，侯正中把张不胜叫住，很正经的说道：“老张，你可别手痒，玩玩就可以了。”

张不胜笑着说：“没事，想玩我也没钱啊。”

一旁的孙芬一巴掌拍肩膀上，说：“给你钱你就买烟抽，这不是为你好？

张不胜赶紧笑着说：“是是是。”

回家后,侯正中坐在沙发上,等儿子洗漱回房间后，对着媳妇赵丽说：

“咱家不去玩这个东西，我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来。”

媳妇孙丽一边收拾刚才没收拾的碗筷，一边说：“我晓得啊，我又不憨。”

两家人睡去。

未来几天，张不胜都压中赚了小两百，这天收摊，张不胜拉着侯正中就往戏班子那去，说要把两百都押进去，反正没了也不亏，他悄悄和侯正中说：“悄悄和你说，我发现一个事情，陈不信那个家伙，每一次下大钱都赚，赔钱都是小钱，给人家看不出来他其实一直在赚钱，我前两天一直悄悄跟着他压，发现真嘞是这样。不信你就今晚等着看。”

走到溜冰场戏班子，人已经都在柱子下面等着了。

张不胜带着侯正中悄悄跑到陈不信旁边，歪着脖子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票。买的是山羊，压了五百块！250块的底注，25倍的翻倍。如果中了，就是三万一！侯正中看到的时候觉得越来越不可思议了，这太荒诞了！

张不胜也不管侯正中的情绪，上前去买了山羊100元底注，翻十倍！

人越来越多，都是白天来押注的人，保底都是押注20的，大多数人都是压50元，在场的保底有两三百人，毕竟这么大的溜冰场都沾满了人。

侯正中没有买，他听旁边的人在讨论。

“我今天买的乌龟，乌龟一直没有出现过，买了一百！”

旁边马上有人附和：“我也是，我压了100，翻10倍！”

只有张不胜不说话，笑眯眯的看着大家。

有人问：“老张你买的啥？”

张不胜回答说：“听你们说了我有点不自信咯，我买的山羊，前天出现过一次了。”

侯正中看到陈不信，在听到张不胜买的也是山羊，转过头来看了张不胜一眼，似乎在笑。

旁边的王姐凑过来说：“哦呦，你们都玩这么大呀，我才压了20块山羊，和小张一样嘞，唉，小张啊，我们两个今天怕是要亏喽。”

张不胜笑着说：“是说是说，亏了就当长教训咯。”

马上转过来对着侯正中挤眼睛，表示别说话。

七点整，那个肥头大耳的主管又抱着盒子上了主持台。

主持人笑着说：“朋友们，又到了开奖的时间了。大家看好自己的票，如果中奖了就举起手，走到前面来。”

“今天的动物是……”

下面的人在默念：

“乌龟乌龟……”

“兔子兔子……”

主持人把图片举起来，大声说道：

“山羊！”

侯正中整个人觉得有点魔幻，意思就是张不胜的两百块钱变成了5000块！陈不信会得到31250元！侯正中觉得很压抑，喘不过来气，连滚带爬挤了出来，当他回头看的时候，这铁门内似乎空无一人。

未来一个月，整个小镇都在讨论着这这个戏班子，特别是陈不信和张不胜等小镇居民获得大量的奖金，让大家都彻底相信了这件事，押注也越来越大，赚的也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有人一次性押注5000块，一下子赚了十多万的人！

侯正中越来越不安，甚至想跟着张不胜去押注一次。

张不胜自从上次赚了5000块，媳妇就没给他再去，可是这几天越来越心热，加上张不胜说一定会中，也就答应让张不胜去玩一玩。

这天不知道从谁那传出消息来，跟着陈不信买就能赚钱，而且陈不信今天一早买了蛇，而且是一万元之高的注！

因为今天是五月五，戏班子说今天过节，底注的倍数翻到15倍！

整个小镇在两个消息的覆盖下，大家下午三四点就连生意都不做了，都朝着溜冰场戏班子走去。

街上店铺都关了，完全看不出是端午节。

张不胜也早早就拉着侯正中出去，悄悄和侯正中说：我今天也要压一万块！其中5000是上次赚的，5000是我悄悄拿出来的。

侯正中一下子拽住张不胜，扶着他的肩膀大声吼出来：

“你他妈清醒点！”

张不胜被自己这兄弟给吓到了，马上挣脱说：

“你他妈干嘛呢？你不赚钱还不给我赚？老子把你当兄弟，你看我挣钱就眼红？”

侯正中并没有因张不胜这气话而恼怒，他再次扶着张不胜的肩膀。

“老张，从小到大，我哪一次阻止你做某件事，出过错误？你自己好好想一哈。”

老张不说话。

侯正中再次说道：“老张，这一次一定要相信我！”

老张冷静了下来，说：“行，今天我不压，如果今晚还是陈不信的中奖，明天你不准拦我。”

俩人走到溜冰场，直接连铁门都看不到。

几乎所有人都跟着陈不信压了蛇，少数不信邪的买了其他的。

还是肥头大耳的主管，今晚装模做样的穿上了正装，把盒子递上主持台后，就走回了后台。

主持人说，今天是一个特殊节日，我们为了更加公平公正，我们请这几天赚的最多的陈大哥上台，为大家打开盒子。

陈不信笑眯眯的走上主持台，他走一步，主持台就发出一声闷响，每一声都敲在在场的几百人心中。

所有人都盯着盒子看，包括张不胜，没有人注意到主持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主持台。

……

陈不信被打住院了。

盒子内容还没公开，就有一个小孩子大声说戏班子的货车怎么朝那边走了。

因为戏班子带着所有的钱，趁乱从溜冰场后面打开卷帘门逃跑了。陈不信被台下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陈不信这狗日的，肯定是这群骗子的托，专门骗大家的钱!”

侯正中看到陈不信似乎想说啥，只不过也掩埋在了大家的拳脚声中。如果不是警察来得快，陈不信可能会被打死。

结局令人震惊，这件事和陈不信并无关系，而是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家门口收到纸条，上面会写着第二天得动物，刚开始他不信，后来尝试了一下，发现纸条写的都是真的，他并不认识这群戏班子的人。

人们过了很久才发现，王大姐家的窗帘店，似乎很久没开门了。

……

后来很长时间，张不胜都在对着自己的兄弟侯正中说这件事，说逢人讨论这件事情就说，多亏了老侯，不然自己也会被骗。

溜冰场的铁门再次锁了起来，杂草也从水泥地板的缝里长出来。戏班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就和当年溜冰场一样。

陈不信再也没有外出打工，兢兢业业做起了生意，没几年就发了家，没有人在提起几年前的这件事，也没有人问那天盒子里到底是啥。

只有陈不信知道，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