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来的客人
云南:李成
阳朔下雪了 。清晨,一片片雪花慢慢地落。
我叫赵小楠,在阳朔西街街尾开了一家米粉店。当了半年学徒,我就另立门户了,生意不火不淡的。来阳朔十年了,我只见过两次雪。天冷。前天傍晚,我花了五百块去隔壁的服装店添置了一件厚羽绒衣。
开服装店的是一对夫妻。我喊男的叫陈叔,女的叫王婶。隔三差五,王婶就扯着嗓子喊:“小赵啊,两碗清汤米粉,一碗放葱花,一碗放香菜。”放香菜的那一碗是给她丈夫的,她丈夫姓陈,街坊邻居都喊他陈叔,听说二十年前是大饭店掌勺的厨子。王婶开的服装店,虽在街尾,生意挺好。王婶人好,对谁都笑呵呵的。王婶做生意实在,不讹游人。我买的羽绒服,王婶是按进价给的。“不是你的两碗米粉,咋着也赚你百八十块的。哎,你做的米粉真不敢夸啊!”啧啧,这话咋听着也不像夸我啊。
王婶卖衣服,陈叔算账收钱。陈叔常提个小躺椅坐在店门口拿烟筒抽起烟来。看我给客人下米粉,陈叔常常憋着嘴,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当过大厨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吃我做的米粉。和王婶不一样,陈叔不好说话。
快晌午了,雪落的更大了,在北风里狂舞着。一对恋人吃过米粉刚走,一辆奥迪车停在门口。一个青年男子搓着手走进我家店。 “兄弟,吃点啥?” 我问。他咪着眼看我问:“老板,店开多久了?”我想了想说:“二十年老店了。” “找到了。”他一拍手转身出了店。找到了还不在这儿吃,什么人啊?
一会,那男子却又进来了,搀着个穿袄的老人。进了店,老人就问:“店里就你一个人嘛?”我瞪着眼说:“啊!我是老板也是大厨。”挨着靠窗的桌子,老人和男子坐下了:“两碗清汤米粉,放香菜。”我很快弄好,端到桌子上。老人拿着筷子夹起米粉,吃了两口说:“不是,不是啊。”青年人说:“爸,不会错,阳朔西街,二十年老店啊。”老人坚持说:“错了错了,不是这味道,年轻人,你的点店真二十年了?。”我看出来了,老人不是来吃饭的。我羞愧地说:“大伯对不住啊,店没二十年,我是吹的。”老人没说话,一脸的失望。
“小赵啊,两碗清汤米粉,一碗放葱花,一碗放香菜。”王婶又在喊了。
听到这声音,老人立马站起来快步走出店门,直愣愣的看着雪中的王婶。王婶竟也愣楞地看着老人。老人说:“妹子?”王婶低头甩甩脚上的雪问:“你是赵哥?” “是我啊,赵全啊。” 老人哽咽了。“老陈,快来!”王婶的声音很高。陈叔过来了,手中拿了一包烟。看了看来人,陈叔抽出两支烟,一支自己夹着,一支递给老人。老人接过来,从兜里掏出火机,给陈叔把烟点着说:“弟啊,哥回来了,真想念你们啊。”“嗯,回来就好。”陈叔说。
大家进了我的店里说话。陈叔抽完烟,站起来看着我说:“小赵,厨房借叔用用。”这语气哪是商量嘛。看陈叔的表情,我要拒绝了要挨骂的。戴上袖套,陈叔进了厨房,王婶也进去帮忙。不愧是二十多年前开过店的,配合有度啊。趁着陈叔忙,我问老人:“大伯,你和陈叔认识啊?”大伯看着厨房说:“二十年前,如果不是你叔和你婶,我就死在阳朔了。”
老人给我讲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二十年前,陈叔和王婶曾在阳朔西街开了一家米粉店。那年冬天也下了大雪。一天清晨,米粉店刚开门,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大冬天的穿着件薄外套。陈叔看在眼里,做了一碗清汤米粉,香菜一放,端到门口的桌子上。王婶亲热地喊道:“大哥,快进来,这大冷天的,进来吃碗粉,暖和暖和,也当我家开张啊。”中年人吃着米粉,陈叔还拿来一件棉袄给披上。中年人就是赵全。那年,赵全去广西要账,却给人骗了钱。赵全流浪到阳朔,饿的不行,闻到陈叔店铺里米粉的汤味走了过来。
那个冬天,赵全就留在陈叔店铺里。收拾桌子,打扫卫生,洗碗。陈叔让他住在店里。王婶给发工资,他死活不要。到了年底,王婶给赵全封一个红包说:“赵哥,你也该回家看看亲人了,这是俺的心意,讨个吉利。”尽管大雪封路,皮肤冻裂,赵全心里暖暖地回了北方。
“二十年了,俺做梦都想来看恩人啊!唉——”老人又要落泪了。
“五碗清汤米粉,来喽。”陈叔的声音挺大啊。
五人围坐在圆桌旁吃了起来。“还是这个味,还是这么好吃啊。”老人说。我夹起了一筷子米粉,放在嘴边,吹吹热气,送进嘴里,慢慢嚼着。那种感觉咋说呢:陈叔咋放的佐料呢?我做的米粉就像白开水煮米粉啊。米粉的香气在屋子里飘,外面雪花还在飘,我的心里却很暖。我要跟陈叔学做米粉。陈叔不教我,我就耍赖不开店了。
“小赵,拿瓶酒来!”我和老人的儿子同时抬头。陈叔瞪我一眼说:“去,拿瓶好酒来。”我忙站起来走到柜台边,拿出一瓶剑南春。店里最贵的酒啦。可看着陈叔的表情,我心里乐啊:拜师有谱啦。
窗外,雪落得真大啊。